他的女人冒死助战沙场,自己身为晋王,送些吃穿用度又算得了什么。
此事唯一心下不平的恐怕只有花半夏自己。
她就那么急着与他撇清关系?
不过适才花半夏最后的反应还算令他满意。
相比于她平时对他客气疏远,裴璟霄倒更愿意看见她对自己展露情绪,哪怕是生他的气。
这让他觉得无形中与她又亲近了几分。
比如这般跺脚摔帘,气哼哼地透出几分少女的娇憨,倒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
这个女人还有哪一面是他不知道的?
*
大周军北进途中有斥候来报,裴璟云携北辽军正全速向凌州进发。
自从凌州守将李继坤叛逃后,城中不得不临时由周边遣兵调将,致使防守薄弱,原本易守难攻的边陲重镇陡然变得岌岌可危。
而此等地利一旦被敌军占领,大周军势必陷于被动。
裴璟霄收到战报当即下令取道山间近路,昼夜加速行军,力争赶在敌军之前抵达凌州。
七月流火,山间闷热潮湿,常有毒虫与瘴气肆虐。
大周军又远来疲敝,加之日夜辛劳,不少将士染上了瘴毒,近几日各营区频频有将士病倒。
一时间人心浮动,士气低迷,于是便有奸细趁机在军中散播谣言。
校场上,士兵们训练完聚众休息时,一名留着八字须的步兵头目长吁短叹道:“行军打仗本是男人的事,为何偏偏叫女人掺和进来?以至惹得天怒人怨,照我说,这场时疫就是那几个女人招来的。”
军中将士迷信者不在少数,受这番言语鼓动,立时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没错,带女人打仗就是晦气。”
“女人嘛,正经该待在家种地、奶娃、孝敬父母,跑到战场上瞎掺和,这不是添乱是什么?”
那步兵头目瞳仁本就略小,此时一对漆黑的眼珠滴溜溜那么一转,精明中透出一抹阴毒。
看时机差不多,他故意拔高了嗓门:“依老子看,军营里的女人只该有一种,那便是营妓。可惜那边几个只中看不中用,否则——”
他顿了顿,觑着不远处万生坊所在营区发出一阵淫邪的笑,“你们瞧那个女总管,生得细腰美臀,水水嫩嫩——”
一语未了,背后不知从哪飞来一脚,将他重重踹翻在地。
步兵头目呕出一口粘乎乎的血水,趴在地上一时间竟起不来身。
在他身后,男人黑衣玄甲,面沉如水,一对星眸如冰霜淬冰:“此人散布谣言,蛊惑军心,拉下去,军法处置。”
裴璟霄视线扫过众人。
赤日炎炎,众将士脊背上却似能冒出丝丝寒气。
“将这几人带走,严加拷问,看是否有敌方奸细。”裴璟霄手指划过适才起劲附和的几名士兵。
侍卫们应声上前拿人。
此时那步兵头目像是缓过一口气,边挣扎边扯着嗓子大喊:“大帅准许女人参战,惹得上天震怒,降瘟疫惩罚三军——啊!”
随着一声惨呼,他的话音戛然而至。
利刃过处,该步兵头目侧颈鲜血喷薄而出,头颈间几乎只连着皮肉。
他的脑袋软软耷拉下去,身子像濒死的鱼一般,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裴璟霄面色无波,将滴血的刀刃在那人背后擦抹了两下,收入鞘中。
不远处的营区,花半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细白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
她身旁,女坊使蒋瑜窥见她的神色,温声劝道:“总管莫往心里去,我看那步兵头目多半是敌军派来的奸细,故意散布流言蜚语,咱们大帅杀得好!”
花半夏敷衍地点点头,杏眸望着前方的虚空,漆黑的眼底似有火花迸溅。
*
裴璟霄匆匆一瞥间看见花半夏的身影转身离开。
她步履缓慢沉重,每一步都像藏着满腹心事。
裴璟霄眉心皱了皱。
“军中某些议论,你不必在意。”
驯兽场边,裴璟霄在花半夏指挥坊使们驯兽时从她身后走来。
花半夏闻言,转身朝他欠身一礼。
视线再次回到驯兽场时,她自语般说道:“女驯师参战的确是前所未有之事,殿下起先也不肯答应,是我自己非要跟来,给殿下添麻烦了。”
裴璟霄听见她又这般客气疏远,不禁面色微沉,气结地掀动了下薄唇。
未及开口,又听花半夏说道,“不过请殿下放心,万生坊既来助战,必当全力以赴,绝不会让殿下和将士们失望。”
“我自然信你。”裴璟霄道,恨不能把心剖出来给她看。
花半夏看着他明眸微闪,目光沉沉望着她,不由挪开视线:“殿下若没别的事,属下先进山了。”
为保持猛兽的野性,驯师们每日均须放飞禽猛兽进山捕猎。
裴璟霄闻言只得点头说好,心头却隐隐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