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灯会将近,中心街坊正是热闹时分,颐文轩所在的坊远离城中,也就落个消停。
“这儿的涮锅称得上一绝,就是位置偏些。”
掌柜的一见元遥二人,忙迎上前招呼:
“呀姚小姐,好些日子没瞧见您了,外头风大,快请进来。”
旁人对元遥的称呼,段淮并未觉得惊讶,先前在杏欢楼时,也曾听人这么称呼她。
这是二人儿时便有的习惯,为了出宫时不暴露身份,在外都化了其他的姓氏。
店里零散坐着几桌客人,涮锅蒸腾的热气弥漫整个厅堂,倒也不显冷清。
两人来到一处稍许安静的角落坐下,掌柜的递来菜单:
“您两位喝些什么?还是碧螺春再加一壶决明子菊花茶?”
听了掌柜的话,段淮不着痕迹挑了挑眉,若无其事翻看着菜单。
“碧螺春,再加……红果蜜茶如何?”元遥询问着段淮的意见。
他向来不爱苦茶。
“听你的。”
得了他的肯定,店小二先将茶水送上,元遥此时饿得不行,忙同他商量着点好了菜。
待店掌柜离开,元遥轻抿一口茶,茶汤入肚,并不能充饥,反而更加激起食欲。
“这家涮锅最招牌的就是鲜切肉片,尤其是羊肉,等会儿你尝尝看,同北境的有何不同。”
段淮应了声,视线落在杯底的红果片上,经过一番泡煮,红果虽不似生时鲜红,嚼在口中仍是酸涩无比。
他捏着茶杯久久未饮,两人无言片刻,他终是忍不住了:
“谁爱喝决明子?”
元遥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所言之意,答:
“是仪舒,我常常与她一同过来。”
段淮似是松了口气,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喝茶遮掩道:“我随意问问,还以为你会和闫牧舟来,毕竟你们俩……”
“牧舟不喜膻气,若是与他用膳,寻常菜肴便好,就像南河街那家饭庄,你是不是还没去过?我们下次去。”
这话一毕,对面也没了声,正巧铜锅上桌,元遥顾着摆弄碗碟,没留心段淮的举动,猝不及防,他已经坐在了自己身侧。
接过她手里的瓷盘,段淮开始着手涮肉。
若临方桌,两人惯于对坐用餐,鲜少像此刻这般挨着坐于一侧。
“怎么……”
段淮迎上元遥疑惑的目光,振振有词道:
“对面漏风,冻腿。”
有人愿意忙活,元遥自然愿意吃现成的。
因着这几日宫中出事,门禁更加森严,两人吃饱喝足后,并未在外过多逗留,只路过时瞧了几眼灯会的盛景,便回了宫。
涮锅万般好,就是这吃完连头发丝都浸透了味,元遥沐浴完好一会儿,还觉得身上留着膻气。
段淮回来时,见她还在研究舆图,径直过去拿浴巾包住了她仍在滴水的头发。
“小心受凉。”他仔细地给她擦拭着。
元遥顺着他的动作微微仰头:“段淮,这里的具体地形,你能帮我画出来吗?”
段淮抬眼看向她指的位置:“这是处要隘,两处山壁中间,前宽后窄,易守难攻,擦完我给你画。”
他的手法不轻不重,擦得元遥迷迷糊糊,正昏昏欲睡,舒适忽地戛然而止。
“来,转过来。”他的声音由发顶传来。
元遥登时清醒了些,依言慢吞吞转过身面向他,段淮神色认真,继续为她擦着头发。
“总觉得没洗干净,还有味。”
她本随口念叨一句,没想到下一瞬,他竟停下手里的动作,捧着她的脑袋凑近闻了闻。
“香的。”
哪怕发生了昨日那样的事,两人又抱头痛哭一夜,元遥还是无法坦然面对这些亲昵的举动,每每都觉得脸红发烫,可见对方从容自若,没有丝毫羞怯的模样,她又不好先露怯。
他这样方寸不乱,总不能是两人从小就亲近的缘故,孩童间的亲昵如何能同成年男女相提并论?
那除此之外,莫不是他早就对男女间的亲密习以为常?
是了,两人分别数载,他远在边关那些年,说不准有过情投意合之人,凭他的为人与相貌,怎么会少了仰慕的女子。
正如花瑛那样的女中豪杰,明媚大气又英勇善战,若是他们曾经互相倾心也是无可厚非。
如此说来,同她成亲,何尝不是误了他真正的姻缘。
现在仔细想来,她与段淮所谓的互通心意,或许只是年少冲动,这么多年过去,早变成了过眼云烟。
抛却那段朦胧的少时欢喜,她与他之间更多的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他对自己的好,或许只是他重情重义。
思及此处,元遥蜷手抵开段淮,后者一怔:“怎么了?”
“和我成亲,”她不敢抬头看他,“委屈你了,咱们和离的事还作数,你若是日后心里头有了人,随时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