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杏花村。
天气微凉,河面结了薄冰,一个穿着单薄的身影,提着比他身形还要宽大的木桶,摇摇摆摆的走到河边。
“啪——”
木桶打破河面的薄冰,待水涌进桶里,清哥儿费力的拽起木桶,往来时的路走去,桶里只盛了半桶水,他就有些拎不动了。
绷紧的手臂上,没长好的伤口渗出血来,清哥儿呼了一口冷气,咬牙将水倒进一米高的水缸里。
水还没满,清哥儿垂着头,提起桶准备再跑一趟,还没走出两步,腿突然一软踉跄了一下,桶摔在地上,连续滚了几圈,被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捡起。
“弟弟怎么这么不小心,摔伤了自己可怎么办啊?”
这双手的主人轻笑着,将木桶随手丢到清哥儿脚边,他伸出自己保养得体的手,仔细欣赏。
“家里粗活累活这么多……我这双手是用来执笔的,这些我可是万万不能做的。”
清哥儿捂着擦伤的手,抬眸望向说话的人,这人正是徐汇,也就是清哥儿同父异母的二哥,今年十八岁,长得还算周正,只不过常年读书,不常出门,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我是要认真读书,考取功名的,夫子总是在课堂上表扬我进步的快,说我是有读书命,你要好好伺候我,若是我考出名堂,你脸上也跟着沾光呢。”
清哥儿忍着痛起身,拿起脚边的木桶,仿佛听不到徐汇说话一样,转身就要出门去。
“回来,徐清我让你回来你听不见吗?”
被忽视的徐汇生气极了,他朝着清哥儿喊叫了几句,清哥儿头也不回,彻底激怒了他,他从墙边抽了一根木条,狠狠地摔打在了清哥儿的背上。
未晒干的木条抽在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疼痛,清哥儿背上不一会就渗出血来,灰色的短褂上染深了一大块。
清哥儿闭了闭眼,咽下嘴里的呜咽声,嗓子里泛起腥甜,他蜷缩在地上,尽力缩小着自己,试图保护住自己。
不能反抗……不能挣扎……不想换来更可怕的疼痛……
很快就好了,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吧……
“二宝?二宝别打了,吃饭吧,别跟这赔钱货置气,今晚上娘给你炖了鸡吃,多补补,好好用功读书,咱们徐家啊就靠你光宗耀祖呢!”
女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清哥儿知道他们一家人去吃饭了,他捂着饥饿的肚子,起身缓慢地走到厨房。
厨房刚做了饭,灶火的热气还在,清哥儿捡了两个土豆扔进去,呆呆的坐在木头桩上。
身上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传来,清哥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鼓着腮帮子,吹动着手上的擦伤。
吹着吹着,眼眶便红了。
这样的日子,从赵玲嫁进来起,已经持续了八年了。
赵玲便是刚才说话的女人,徐洲和徐汇两兄弟是她带着改嫁过来的。
她嫁过来清哥儿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喜欢他,为什么爹爹刚刚死去,这个女人就带着两个儿子嫁了进来。
因为徐州和徐汇长得跟父亲徐大贵一模一样,这两兄弟分明就是他外面和那个女人生的孩子!
更可笑的是,他还是最小的那一个。
鼻尖弥漫着肉的香味,清哥儿知道,是锅里炖了鸡的味道,他咽了咽口水,盯着锅看了许久,最后还是低下头,从灶膛扒拉出来两颗土豆。
剥了皮,仔细啃完了。
他打了点水,洗干净手上的黑色灰尘,又拿出一块破布来,轻轻地擦干净脸,露出明艳的眉眼来。
他生的很美,五官很是昳丽,尤其是眸子如玉石般清透明亮,跟他的爹爹有七八分像,父亲喝醉酒打他的时候,常常骂他是会勾人的狐媚子。
自从他十六岁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家里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波打听的人。
开始清哥儿还有些期待,试图通过嫁人逃离这个家,但是渐渐的,他就不这样想了。
“来说亲的,彩礼一个比一个给的低,真是养了个这个赔钱货,好吃好喝养了十七年,连个五两银子都赚不回来!我呸!”
赵玲吐了口骨头,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徐大贵,忍了忍又继续说,这次不是音声如钟,而是带着些亏心的意味。
“当家的,你看,要不然就让哥儿嫁给他们老王家吧,他们老王家可是给了整整二十两彩礼钱呢!”
赵玲竖起两根手指头,压低嗓子继续说道。
“那王老大年纪是不小,但是家大业大,在村里还是个老地主,清哥儿嫁过去不算委屈的,我还能害了他不成?”
“胡扯!王老大都多大岁数了?清哥儿今年才十七!真嫁过去了,村里那些长舌妇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那王老大甚至比他还大了三岁,徐大贵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当家的!你是不是说过要对我们娘仨好的?”
赵玲当即就不高兴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咱们徐洲这么大了还没娶到媳妇,可不就是因为家里没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