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清哥儿做饭的时候还在想,这汉子怎么能这么坏呢,他一边择菜,一边撇嘴。
眼角扫到墙角的一大捆柴火,他还上去踩了几脚,看着踩碎了几根,清哥儿又有点懊恼,送走前还从自己的好柴火里捡了几根添上。
他将柴火抱到王连越家门口,怕他看到还故意放轻了脚步。
透过门缝,清哥儿王连越正在院子里剥从他这里拿的笋子,拿的时候嘴里还念叨说是报酬。
“大尾巴狼!”
最后清哥儿得出结论。
晚饭吃的还是馒头,配菜是酸菜炖粉条。
这酸菜是兰玲姐给的,给的时候嘴上还说这酸菜腌得又苦又涩,实际上比清哥儿后娘赵玲腌得好太多了。
酸菜又不苦涩,又还有水分,跟粉条炖一起,若是再贪油腥放点猪肉,别提多香了。
可惜清哥儿只有猪油,味道自然也是不差的。
吃过了饭,天刚擦黑。
清哥儿将今日挖的笋子倒腾到院子里,将烂的、小的捡出来自己吃,其他的连壳埋放到灶火堂里煨着,等到笋发软无硬感的时候,再掏出来。
将煨熟的笋子,挨个放到阴凉潮湿的地方竖排放好晒干,等日子够了就拿到县城去卖,今年冬日的棉衣就靠这些笋子了。
清哥儿擦干净手,刚想回屋去,趁着有时间打两条络子才是,却在听到墙头传来动静时,停下了脚步。
王连越从残垣上探出头来,两只手各抓了条五斤多重草鱼,鱼应该是养在水里来着,这会还没咽气,在他的手里挣扎不停,抓着鱼的手强劲有力,古铜色的皮肤上,崩起几根青筋。
“清哥儿,快拿着,这两条鱼大的很!”
清哥儿愣了一瞬,急忙用手去接。
“拿个篓子!”
王连越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无端想到了战场死尸掩埋后,风沙扬起下干瘪的骨头,是那样的瘦弱,他知道自己的联想不合时宜,但就是突然心扎的疼。
清哥儿身上的衣服到处是补丁,一身粗布麻衣穿了三五天,天越来越冷,也没在加厚,就今日在短褂外面又套了一层薄衫。
他转过身,王连越看的更是刺眼,风扬起他的头发,露出皮包着骨的后脖颈,风再大点就能将这脖子吹断,整个人身形纤细,若是再冷点,仿佛要活不过这个冬天。
清哥儿的脸长得太过美,经常让人忽略他的瘦弱的身体。
“喔,喔。”
清哥儿呆呆的,扭头去屋里拿了个篮子出来王连越将鱼丢进篮子里,鱼在篮子里翻滚,掉落了几片鱼鳞。
王连越看着他笑了笑,清哥儿硬是在这个笑里品出了温柔,就连脸上吓哭孩子的横肉都平整了些。
将装鱼的篮子收好,清哥儿在家里寻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可以回赠的,又想了想王连越那么可恶,也就歇了心思。
*
清哥儿坐在院子里,打了会络子,锅里的水刚热,清哥儿便将柴火拿出来,裹了点烟灰将火熄了。
关上厨房的门,寻了条帕子沾湿擦了擦身上,天太冷,清哥儿不敢脱光了进水里。
解开盘着的头发,用皂角打了沫,仔仔细细的搓洗干净,洗干净后的头发,相较于之前毛躁,平整了许多。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他的头发干枯毛躁,发尾还有些发黄,透过水面,清哥儿看向自己枯槁的面容,手指摸了摸有些瘦凹进去的脸颊,叹了口气,将帕子甩进水里,水面荡起了涟漪。
王连越将自己烤的鱼吃摸干净,收拾好厨房,走到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权当是饭后消食。
他本来是打算炖鱼的,但是实在是厨艺不精,最后还是用灶火堂烤了来吃。
打完拳身上出了点汗,此时月亮已经升起,大地去上了一层柔和的面纱,王连越不知怎么的,在院子里溜达着,就溜达到了挨着清哥儿的那面墙边。
清哥儿正在将洗干净的亵衣舒展开,放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刚转头,便看到脸颊生红的王连越死死的盯着他。
“呸,臭流氓!”
他一把拽下亵衣,瞪了王连越一眼,跑回屋里去了,王连越后以后觉的,双手拍了拍脸颊,本来就红的脸更加红润,甚至蔓延到了耳朵、脖颈。
回到屋里的清哥儿,抿着唇暗自生气,那王连越竟然,竟然跟村里那些好色的汉子一个样!
他将手里的衣服扔回盆里,惊到了旁边篮子中垂死挣扎的草鱼,窗外忽然就飘起雪来,雪花一层一层,将本来冰冷的土地掩埋。
清哥儿咬着嘴里的软肉,提起篮子想直接将鱼丢掉,但是终了还是舍不得。
最后将鱼给冻到院子的雪里去了。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寒意萦绕,雾气蒙蒙。
清哥儿搓着冻僵的手,实在冷的受不了,又从衣柜里掏出来,不知穿了几个冬日的旧棉衣。
棉衣是一件暗绿色的对襟小袄,棉花都已经堵不住得飘落在外,这样的衣服,却是他最保暖的衣服了。
这衣服是八九岁的时候,他小爹爹给他做的,好在那会穷,一件棉衣做出来就是打着穿四五年的。
这几年他除了长高了些,身量可没胖多少,还穿得下,只是袖口短了些,去年穿得时候,清哥儿在袖口补了一节加长,如今新袖口也磨开线了。
早起还没吃饭,门就被敲响了,清哥儿站在门前轻声问道:“是谁?”
“是我,清哥儿,昨夜是我鲁莽,我不是故意的,我来道歉了!”
门外的人回答,清哥儿一听这声音,更是不愿意开门,他扣着破碎的衣角,垂着头沉默不语。
“我本意不是如此的,对不住,我是有正事要说。”王连越又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