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群一挥手:“发吧。”
看着评论区粉丝“没收前置摄像头”的哀嚎,楚群笑得直拍大腿,然后又非常做作地感慨叹息道:“哎,我果然是变了,都被粉丝嫌弃了。”
助理无语:不懂长得好看的人是怎么想的。
自己确实是变了,楚群想。
至少当年的自己,是绝对不会将如此邋遢、故意搞怪的形象展现在人前的。
那时的他总想着和楼欢一决高下,虽然业内也夸自己五官深邃、钟灵俊秀,可自己看到楼欢就无端觉得矮了几分。
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楼欢哪怕只是穿戴整齐站在原地不动,看上去也是气质出众,英气勃发,是人群中你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就算是过了十几年,楼欢在《梧桐大道》中的富家公子哥形象依旧能引来满屏的弹幕夸赞。当画面定格在金色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洒在他脸上时,你竟不知熠熠生辉的是阳光还是他的笑容;当他落寞地垂下眼、睫毛轻颤时,就像是一只洁白的蝴蝶落在你心上扑棱了一下翅膀。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永远清澈的目光和里面洋溢着的欢愉与希望——作为接受西式教育的归国游子,他坚信自己能通过所习得的先进技术做出一番事业、改善人们的生活。他相信未来是充满光明的,也相信人心是向善的。
取信于他只需要在他面前做出几番义举,再和他状似掏心掏肺地聊两句,那么哪怕他得知了你与□□有所牵连,也会天真地相信你是罗宾汉式的绿林好汉,毫无顾忌地和你以兄弟相称。
晶莹剔透的赤诚与天真——楚群不得不感叹,这确实像是为楼欢量身定制的角色。
也难怪张天奇导演看了楼欢大学前拍的那部青春校园剧就找到了沪城来,剧中表演经历尚浅的楼欢近乎是本色出演,热情洋溢得像一只年幼的萨摩耶,脸上总是笑模样。
但令楚群好奇的是,张天奇导演凭什么认定楼欢同样能演好《梧桐大道》后半段那个改头换面、一心复仇的男主呢?在经历了家庭的变故后,他阴郁、沉默,眉头永远因痛苦和愁闷纠结在一起,又以雷霆手段建立起威势——这简直就是楼欢的反义词嘛!
楚群大学毕业后和张天奇合作时,他没忍住,在休息时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他演得挺好啊。”张天奇说。
“是挺好,但他都没试戏就被定下了。”楚群好奇,“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就能演好?”
张天奇充满了导演的自信:“再不会演戏的我也能把他教会了。况且后半段表演痕迹重点也没关系。”
“啊?为什么?”
“这个人物的底色是不变的。他后半段的着重点不是狠辣,而是痛苦。他性格里的善明明想要冒出来,却又被他强行掩盖过去,这才显得更痛苦。”
张天奇最后总结说:“明明自己不想变,却偏偏被命运逼着引到了另一条路上,最后面目全非,但又因为心里还留有以前的东西而不愿接受新的自己。这才是最震撼人心的悲剧啊。”
楚群听了这话,没觉得这是多震撼人心的悲剧——这不就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吗,区别不过就是命运到底是给你动了个微整形手术还是索性把你折腾成了妈都不认识的样子。演员演几十部戏,来来回回说的都是这样的故事。
就像《梅雨》这部戏里,面目全非的就是陶泽。
这戏需要的场景少,大多还是内景。
为了省事且最大化地利用租下来的场地,内景就都在筒子楼里的各个房间布置了。陶泽家一拐弯就是蒋逸飞家,隔壁就是蒋逸飞公司的办公室。
也为了方便演员更好地找到情绪,场次编排尽量按着剧情顺序来。开机后的第一场戏,就是电影里七年后的第一个场景——陶泽上蒋逸飞公司面试,被蒋逸飞认出来了的一段。
楼欢套上了皱皱巴巴又不合身的西装,头发被剪短了些,又没有做造型,耷拉着像一个浅浅的倒扣着的锅盖,看起来冒着傻气。
楚群进片场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笑了,笑到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楼欢就被笑得有些尴尬——他尴尬起来也是笑着的——走过去锤了楚群的肩一下:“不许笑,你以为你就好到哪去了吗?”
楚群看看自己身上,就觉得还行,虽然穿得像个卖保险的,但至少是个很帅的卖保险的。
楚群就这么说了。楼欢弹了下舌,有点没找回场子的别扭,脸上还是笑着,咧着嘴、弯着眼睛,头微微歪着,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楚群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一定是想着坏主意想扳回一成。
而当楼欢露出这样灵动的神情来,就根本没有人能注意到他泛着傻气的造型了。
楚群看了就想:楼欢的光亮,大概只有瞎子才看不到。
可这世上,怎么竟有那么多瞎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