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玥看了眼已经在青鸾马背上的慕容蓿,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苦渡居是李无涯的居所,在一片崇山峻岭之中。山间行走不易,四人三马走走停停,约莫一个时辰,方看到山林掩映下的那一方小庭院。
此处本该山幽水静,人迹罕至,这会儿却是热闹极了,三三两两身着黑衣的宾客陆陆续续进了苦渡居。
封缭下马,拦了一个过路的宾客询问,方知今日是李无涯长子李游娶亲的日子。
“公子,我们来得倒是挺巧,可要去城里先备份礼再来?”封缭问道。
“不必。”流玥下马,将缰绳递给封缭,便朝苦渡居走去。
彼时,苦渡居的主人李无涯夫妇正在那迎着宾客。
李无涯年岁四十上下,是一个斯斯文文的瘦削中年人。他着一身黑衣礼服,行止尔雅有礼,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流玥身长八尺,虽特意敛了些气势,但在一众宾客中仍是极为显眼。
李无涯一眼便看到了流玥,他不识得此人,但看其周身气度,晓得非寻常人。于是疾步迎了上来。
在李无涯开口之前,流玥率先躬身作揖,自报家门:“落英楼明珏前来拜会无涯先生。”
落英楼?!
李无涯惊了惊。
这落英楼存世已有一两百年,明着是一间老字号茶楼,暗地里却是情报集散之地。百年来,百姓们对其背后所属猜测纷纷,却始终没有定论。其楼主更是个个神秘,要么从未见过其人,要么出门总以一张狐狸面具遮脸,最为坦荡的当是现在这一任楼主明珏。
他从不以面具遮挡面容,列国间也多有他走动的消息,不过,其背景身世仍是不为人知,走的还是历任楼主的“神秘路线”。
慕容蓿在听到“落英楼”三个字的时候,愣了愣。随即想起慕容芙同她说过,当年明皎谋反,她怕她遭受牵连,便将安国侯一应财物献给了流玥,落英楼大概就是这财物中的其中一部分。
没错,落英楼其实是慕容蓿的家产。不过,因为她年级小,从未打理过,一直是交予侯府门客暂管的。
流玥这会儿以落英楼楼主自称,不用想也晓得,此时的落英楼已经完全不属于她了。
哎——安国侯府算是彻底败在她手里了!
慕容蓿哀叹间,李无涯回过了神,拱手还礼:“原是明楼主,贵客临门,令我苦渡居蓬荜生辉。”
“拜会先生是临时起意,明珏不知先生家中有喜,故而未曾备礼。”流玥说话间,自袖中拿出一柄匕首,捧给了李无涯,“此匕首乃秦国工匠仿鸠国鱼肠剑而制,听闻令郎素爱兵器,在下便以此为贺礼,望先生笑纳。”
流玥递过去的匕首,镶金嵌玉,缀满宝石,奢华至极。
封缭瞧见了,着实一惊:“公子!这是你防身之物,当世仅有此一把!”
别看这把匕首珍宝点缀,看上去华而不实,实则尖利非常,非寻常刀剑能比。
李无涯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晓得此物珍贵,忙推辞道:“明楼主客气,寒舍鄙陋,您能来已是荣幸,无需什么贺礼。李某观此物,华光冲云霄,实非凡物。小儿乡野匹夫,受不得,受不得。”
“先生谬矣。宝刀配英雄,令郎少年才俊,配得起。”流玥坚持。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来回,李无涯败下阵来,只得收下这贺礼。
“先生,今日来得匆忙,拙荆衣着不得体,不知府上可有合身的衣物?”
突然被点名,慕容蓿一惊,下意识看了下自己一身行头。
秦楚婚仪讲究庄重典雅,新婚夫妇婚服以玄色为主,纁色为辅,到访之宾客也要着以玄衣。
秦人尚黑,许多贵族子弟也常着深色衣裳,流玥、封缭和青鸾便是如此。而慕容蓿恰恰相反,她喜欢浅色的,什么颜色明媚就喜欢什么颜色,也常常不管不顾旁人的目光穿一身白衣晃荡。
此时此刻,在一众黑衣宾客中,慕容蓿一身浅色很是扎眼。
李无涯望了过来,目光接触到慕容蓿时,猛然一震:“你……你是……”
李无涯呼吸一乱,掩在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着。
“此乃拙荆慕容蓿。”流玥淡淡的声音响起,似是在提醒着什么。
“慕,容,蓿?”李无涯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慕容蓿的名字,眼中神色来回变换着,有疑惑,也有不信,“许是长得有些相似吧。”
这一句,李无涯呢喃得很轻,但慕容蓿耳朵灵敏,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李先生说的,是谁与我相似?”慕容蓿是个好奇宝宝,有疑问就当场问了出来。
“一位故人,但他已不在人世。”李无涯看着慕容蓿,目光缥缈,带着几分怀念的意味,“夫人与他七分相像,有高山秋菊之貌,孤竹凌霜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