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玥与一众宾客应酬着,见慕容蓿离席,便吩咐封缭去跟着。
苦渡居不大,慕容蓿随意一走就溜达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安置宾客的厢房,迎面走来两个愁眉苦脸的仆人。
“这可怎么办?这郭先生越发疯癫了,要不要先禀报先生?”其中一人问另一人。
另一人连连摇头:“今日先生夫人有得忙呢!就听夫人的,我俩先照看着,千万别让他去前院扰了筵席。”
“这郭先生前几日还只是神神叨叨了些,今日被那血屏风一刺激,是彻底疯了。”
两个仆人唉声叹气。
不多时,厢房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许多东西翻倒了。
“走走走!赶紧去看着!”说着,两人急匆匆朝厢房而去。厢房里除了东西翻倒的杂乱声,又多了仆人和这位郭先生拉拉扯扯的声响。
慕容蓿听着那位郭先生一声又一声的“将军”,不由停下了脚步。
封缭眉头一皱,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夫人,此处吵闹,您换个地吧。”
慕容蓿眯着眼侧眸看他:“不对劲!之前我问慕北芪的时候,你跟流玥的样子就有点奇怪。现在,我想听个疯子的墙角,你就这副神情。我是越来越好奇了,这慕北芪到底何方神圣?”
封缭为难:“夫人,我不敢说。”
慕容蓿颇为意外,这世上还有话是封缭不敢说的?
就在这时,厢房里的郭先生又开始高声喊叫:“将军!我是被逼的啊!是楚君!楚君要杀你!秦君以十五座城池换你一命,楚君利欲熏心,遂罗织罪名,逼我们作伪!我区区一东曹,怎敢违逆楚王啊!将军,我是被逼无奈啊!求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十五座城池?如此大手笔!当真有其事?”
十五座城池是什么?那是一个郡啊!但凡是个正常的国君,都不可能拿十五座城池去换他国一个将军的命!这慕北芪是得罪流玥得罪得有多狠,让他失了智地用十五座城池去换?!
慕容蓿震惊之余,对慕北芪越发好奇了,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封缭。
“事,确实是有这么一桩。”封缭被盯得不自在,他晓得,若是不说,慕容蓿定缠他缠到说为止,于是斟酌了一番,继续道,“不过,大王本意不是如此,谁知弄巧成拙了。慕北芪功高震主,楚君心不能安,大王用十五座城池一诱惑,他便行动了。”
“也就是说,楚君早有杀意,正好流玥也想要慕北芪的命,这两人就一拍即合了。”
封缭纠正道:“楚君要慕北芪的命是一点没错,大王却是没想要他命的。”
慕容蓿不信:“都许了十五座城池了,还叫没想要他命?”
“夫人,你觉得大王真的会用十五座城池去换一个人的命吗?”
慕容蓿摇头。以她对流玥的了解,这事一开始就透着诡异。
“所以,要慕北芪的命自然不是大王本意。既然都说到慕北芪了,不妨就跟您说说当年鸠楚大战之事。”
封缭晓得慕容蓿不好糊弄,索性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六七年前,东南方小国鸠国崛起,其兵革坚利,又有成熟的运河水网补给,打得楚国溃不成军。开战一年半,鸠国攻破楚都凤阙,杀王公贵族无数。楚王一脉,仅王孙萧令羽逃了出来。
眼见楚国将亡,慕氏旁支横空出世了一个青年才俊——慕北芪。彼时,慕北芪正在昆仑城钟毓山庄求学,听闻凤阙城破,当即拉上一干师兄师弟奔赴楚国。他重整楚国十二军,立王孙萧令羽为楚王,花了三年时间,退了鸠师,夺回凤阙,光复了楚国四分之三的疆域。
“慕北芪武功威名盛于楚君,君臣之间渐生嫌隙,大王看出来了,故以十五座城池相诱,借楚君之手将慕北芪逼入绝境,再施以援手,得一个无双国士。大王想要的,不是死了的慕北芪,而是一个活着的慕北芪,一个不为楚国效力,而为他所用的慕北芪。”
“他不会让慕北芪死,自然就不用兑现十五座城池的承诺。而楚君做了这等迫害重臣的缺德事,自也不敢伸张。”
“这便是大王最初的打算。”
以十五城之重利,诓骗楚君杀肱骨之臣,以弱楚廷,再从中作梗,挟救命之恩招揽贤才,可谓是步步为营。而楚君不思如何驾驭能臣贤将,还真为一己之私,自毁长城。慕容蓿听罢,不胜唏嘘,暗骂了流玥一句“狡诈”,萧令羽一句“昏主”。
“那慕北芪最后死了,流玥如约兑现十五城没有?”慕容蓿又好奇地问道。
“大王言出必行,自然兑了。不过,他也只剩这十五城了。”
“咦?这后面还有事?”
封缭点头:“慕北芪冤死,军心涣散,无人愿意效忠昏聩的楚君。沈国公、宋国公趁机自立为陈王和宋王,裂土分疆,自此楚地一分为三。大王就在这时候依约给了他十五座城池,并将他与楚君的密谋公诸于众,楚君彻底失了军心和民心,凤阙城禁军哗变,另立了新君。不过,萧令羽运气不错,又逃了出来,可惜,这次再没有第二个慕北芪助他了。他只能龟缩在大王送他的十五座城池里苟延残喘。”
封缭说到萧令羽下场的时候,语气轻快,好不开心。
慕容蓿目瞪口呆:“你家大王是懂得利用一切机会搞事的。鸠国没有打垮楚国,倒是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封缭笑嘻嘻地接了一句:“夫人,是你家大王。”
慕容蓿嘴角抽了抽。她可不敢跟流玥这么套近乎。
还有点不对劲。慕容蓿忽的想起封缭一开始说的“不敢说”,她狐疑地盯着封缭:“你说的这些,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不至于你不敢说。封缭,你定还有什么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