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作为一个画家,他出色的感知力和观察力快速意识到达达利亚和米娅之间那种看似关系不错但其实并非如此的关系——如果他们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或是其他,达达利亚应当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就算是说了也不会是这种口气。
这话,很奇怪。
德拉斯克的表情困惑。
接着他飞快的故作恍然,十分熟练,就像戴上了一个无形的面具——他生来是枫丹贵族,自然不会连简单的客套和场面表现都不会。
达达利亚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德拉斯克的细微变化。
敌意。
非常细微的敌意。
标志是德拉斯克突然的表情变化。
这个男人就跟那些说假话就和喝水一样的那些当官的角色似的,脸上那个笑容有虚假的成分。
那种极其细微的敌意——就像是躺在草地上,突然察觉到的身体下面的微小草刺,隐隐的察觉,但不至于难受,也远远没有达到让人起身的程度,他不知道德拉斯克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于是只是分出目光淡淡的审视德拉斯克。
“达达利亚先生,之前也和米娅小姐共事过吗?”
德拉斯克这样说的时候。
他灰白色的眼睛只是落在自己的文件上,平缓的,而温和轻微的问到。
“当然。”
达达利亚将后背靠到沙发上。
“我们上次可是在从稻妻去往璃月的船上见面的——那时我和米娅才认识。”
德拉斯克没看他。
但是伸手拿过一张纸。
“那么,为什么会说米娅小姐不将你当一回事呢?”
达达利亚脸上笑容浅了下去,不是因为心情或者其他,只是因为刚刚对于米娅行为的兴趣变淡了而已,他带着手套的手搭在扶手上,回想了一下“——嗯。”
“不想过多解释,不过。”
青年很随意的说。
“米娅可是我想要一较高下的对手,她之前总会对我有所警惕,现在头一次这样被不当一回事,不爽不是理所当然吗?”
德拉斯克抬起眉毛,灰白色的眼睛直直看过去,其中目光莫名尖锐。
“你们是敌人吗?”
——这才是主要问题吧。
达达利亚眼睛瞅着自己靴子尖,心里这样想到。
他对于德拉斯克为什么会因为他抱怨米娅不把他当一回事这件事而引发细微的敌意几乎没什么头绪。
不是达达利亚愚钝。
他绝不承认自己想不通是因为在这种思路上愚钝,作为执行官走到现在,他达达利亚能轻松察觉几乎所有细微的敌意和一些动机,刚刚也是在对方问他是不是敌人这个时候,准确的察觉到这是对方要问的东西。
但是吧——
还是觉得费解。
“是对手和伙伴哦。”
达达利亚不想在这类事情上花费时间,他只是很快速的困惑了一下,然后十分自然的一刀切回复道。
达达利亚不太在意德拉斯克的事——
对于有钱但孱弱的好性格阔佬,达达利亚除了友好交际之外也没法给出更多富有激情的情绪了,不如盼着变厉害的米娅落单然后狠狠和她干上一架,全力切磋一下武艺更好一些。
他这么回复完,德拉斯克用探究和莫名的余光瞅了他一眼。
咦。
德拉斯克心里腹诽。
达达利亚没有否认敌人的说法。
这让德拉斯克心底有所警惕。
——眼前这个比他年轻的青年人刚见面的时候,就算是愚人众的至冬人,德拉斯克也觉得他很开朗,也挺好相处的,和米娅小姐相处的时候就跟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但刚刚一通对话下来,德拉斯克察觉到了眼前这个青年一些执拗的思路。
这人既然是愚人众里面什么不一般的人物。
那米娅小姐和达达利亚大概不是一路人。
德拉斯克这样想。
——刚刚还在想米娅小姐会烦恼什么,看样子,这个达达利亚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个大麻烦。
等希尔比家族的保护令失效,愚人众开始行动,达达利亚大概率会离开,那么自己能安心雇佣的就应该只剩下米娅小姐了。
于是。
就像按下开关一样。
两人突然就都不再有对话了。
宽敞的屋子里还是阳光洒满,打字机的声音还是不断的继续,沙发还是又软又大,气氛也还是很平和。
达达利亚四处看了看。
然后继续伸手接住德拉斯克打字机飞出来的纸。
两个男人很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虽然不知道刚刚谈论的东西具体原因是啥,不过事已至此,有所结论也好,不甚在意也好,姑且就当啥也没发生好了。
德拉斯克在准备法庭上的一些发言内容。
还有需要提前交给沫芒宫的文件。
露景泉的维护资助也不能断。
梅洛彼得堡的零部件购入转卖的订单也需要清点,公爵那边的对于他名下商户在梅洛彼得堡的商业合作审核也通过了。
——针对梅洛彼得堡的商业入驻真是谈了很久。
说起来,计划里明天应该要去一下商会。
唉。
同时值律队的捐款和出租给报社的部分也要记录下来交给官方审核。
能让报社,舆论,枫丹廷管理层和卫队对他抱有好感是一件很漫长的过程,比起在欧比克莱歌剧院作为被告或者原告演出一份反响很棒的戏剧,德拉斯克坚信事在人为,喜欢一切都做一些打点——这是他作为诺瓦家族的最后成员对自己的一点保护。
至少发生什么的时候,都能有所准备。
所以他之前也惊讶于自己居然能真的相信米娅小姐的行动,敢躲在衣柜里等着她救他。
——对了,商会明天晚上有个酒会需要出席。
德拉斯克想。
到时候就当是去玩吧,提前多购些特色食物,让米娅小姐他们见识一下也很不错。
——总不能总让人家啃蒜香面包。
他不由自主笑了笑。
然后继续像大虾一样弯在打字机上奋力打字——
——
——
枫丹的海很大。
所以这么大的水体,水下有些建筑也是比较正常的事。
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类似于监狱一样的海下工厂自治区——梅洛彼得堡。
它独立于枫丹的司法,坐落在欧比克莱歌剧院的南方海域之下,每当歌剧院审判后有放逐的罪人,就会直接送达梅洛彼得堡进行管理。
从这座堡垒出现到现在,都是自治的状态。
多数人觉得进了梅洛彼得堡就等于天塌了,人生完蛋了之类的,但目前管理着这座巨大的水下堡垒的公爵并不这么想,在他上任之前,或许梅洛彼得堡确实不算什么阳间地方,但经过这几年的改变,梅洛彼得堡对很多人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去处。
有工作。
有饭吃。
有床睡。
这里除了自由和生命,其余一切基本都可以通过这里一种叫做特许券的货币进行交易。
“唉——”
男人的发出长长的叹息。
此处的[公爵]莱欧斯利,此时正端着茶杯,坐在自己办公桌后面,颇有些烦恼的看着报告。
“居然频繁出现在梅罗比德堡附近吗?”
莱欧斯利放下茶杯。
男人肌肉线条明显的粗壮手臂和关节凸现的大手,和他轻轻放下的漂亮精巧的茶杯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是的。”
卫兵点点头。
“水域变黑的情况,经过护士长的观察,目前多数出现在梅洛彼得堡和海床紧密相接的地方,光是靠近梅洛彼得堡地下的海底峡谷里,在今日内就出现了三次。”
莱欧斯利闭上眼睛,颇为无奈。
“护士长怎么又自己跑出去了——”
“要是被沫芒宫那边知道了,审判长可是又要给我唠叨了。”
卫兵咳了一声。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希格雯护士长。”
“怎么说,她都能滋溜一下回到海里去,毕竟护士长可是美露莘呀。”
莱欧斯利哈哈笑起来“把护士长说的像膨膨兽一样,你小心被她听到哦~”
说笑后,他正色道。
“报告直接送去最高审判官那里去,紧急一些,不要让沫芒宫的流程耽搁了。”
“是——”
卫兵点点头,快步走出去了。
莱欧斯利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刚想再给自己的茶壶续点热水,他办公室旁的楼梯又传来脚步声。
他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公爵大人——”
一个像小女孩一样的可爱声音呼唤到。
说曹操曹操到啊——
莱欧斯利心里念叨,就看楼梯那走上来一个长着触角和尾巴,穿着小围裙,带着护士帽的,就像是人类小女孩似的美露莘来,她幼嫩的脸上带着很温柔的笑意,一双眼睛却带了一股美露莘们独有的天真神色。
梅洛彼得堡目前唯一的护士长,希格雯来了。
莱欧斯利颇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对方的小手上什么药,什么饮料,什么吃的都没拿,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不是来投喂他的。
他摸摸鼻子,熟络的招呼到“哟,护士长怎么还专门过来一趟?”
“当然是水域啦——”
希格雯眼睛弯弯,孩子一样的声音很愉悦“附近黑色水域变多了,让我的心情都变得很好了,忍不住多在水里待了一会呢。”
“真的对美露莘无害啊。”
“是的哦~”
莱欧斯利长叹一口气“——多少也节制一些嘛我的好护士长,不说那些探照灯了,希望那维莱特大人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来数落我啊。”
希格雯呼呼的笑起来。
两个人开了会玩笑。
希格雯摸摸自己的小辫子“不过,确实频率升高了很多,而且浓度感觉升高了呢。”
“能弄明白那些黑色到底是什么吗?”
莱欧斯利问。
“嗯——”
希格雯色彩艳丽的桃粉色眼睛眨了眨,想了一下。
“好像是【血液】呢。”
“哦?”
“能明白是什么东西的血液吗?”
莱欧斯利一边问到,一边拿起茶杯放远,从桌子上拿出一个本子,然后翻了几页,翻到了之前他记下来的一些东西上,浅灰蓝色的眼睛垂下来去看“是巨兽之类的吗?”
希格雯摇头。
“还不知道呢,我打算明天去拜访那维莱特大人,可以问一下这个的。”
“嗯,也好。”
【血液】
男人眼睛眯了眯。
——偏偏是在梅洛彼得堡附近的海床出现,实在是太敏感了一些。
梅洛彼得堡可不单是水下监狱和自治区。
他所管理的这座钢铁堡垒就像是发酵饮料的瓶塞子,下面压着的可是很恐怖的“汽水”
——是那种一旦打开瓶盖,就会跟摇晃过的汽水一样一下子喷发出来,直接跟海啸一样,把整个枫丹都狠狠重刷覆盖的那种程度,直接可以把枫丹的所有人都变成人生速通版玩家。
不过……会是漏出来的吗?
莱欧斯利皱眉,将这个猜想记下来。
原本想到明天希格雯要去看那维莱特,顺便让她带一个问题去问一下,但想到一些别的东西——莱欧斯利打消了让希格雯去询问那维莱特的想法,梅洛彼得堡还需要更切实的数据。
至于预言——
枫丹人大多都不知道目前的那些预言,除了枫丹沉没,自然还有一个有关支付代价的预言。
莱欧斯利对此没有太积极的看法。
毕竟枫丹沉没,至少是可以以人力尽可能自救,但支付代价——怎么支付,支付什么,这个预言所传达的东西明显很抽象,主动权都掌握在预言里那个所谓的【贵客】手里。
至于【贵客】是谁,到现在都不明朗。
这些东西频繁出现。
是不是意味着【贵客】即将出现了?
他皱着眉毛,用笔写了几下,然后在希格雯打量他之前马上转换表情——
希格雯这么一去,回来的时候,那人也一定会跟着过来看一下。
罢了。
到时再问也不迟。
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
——毕竟最高审判官对美露莘的喜爱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