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行谦看向她,目光温和,是请她上车的架势。
对方气度是真正的从容,甚至雍容,而终于反应过来的宋延嘉甚至管不好自己走路的腿,不敢急也不敢慢,差点左脚绊右脚。
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见!
自我暗示,稳住心态,宋延嘉在上车前用恰到好处的可爱语气对他道谢。夏行谦说不客气,给她关好车门,才转回来做司机。
宋延嘉隔着前挡风玻璃悄悄打量他。他今天这身衣服看来属于常服。
突然便想起在T省和他说过的话,当时他也没怪她冒昧。于是这会儿,宋延嘉就又一次地没忍住,在男人上车落座后,对他说:“您今天……也不是‘夏总’诶。”
夏行谦手上启动了汽车引擎,同时含笑看了她一眼,说:“今天放假。”
他显然也记得她的言外之意。
宋延嘉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对哦……那谢谢法定节假日!”
但夏行谦停顿了一下,悠悠补充道:“不过,中午还是和工作伙伴共进的午餐。”
宋延嘉呆了一下:“啊?”
真是一点没有辜负她对他的刻板印象啊?
好似满意她的反应,耳边有人目不斜视但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宋延嘉表情有点复杂,侧过头打量了一眼加班怪人,最终无奈但心悦诚服地道:“要您休息一下可真是难得。”
这男人竟从善如流,缓缓道:“所以,要多谢你同我过节。”
这样的节日,不出所料,夏行谦带她去吃家乡菜。
餐厅没有雅间,但给他们预留了里侧靠窗的僻静位置,宋延嘉落座,身侧就是街道繁华、灯火万家。
既是家乡菜,在京城相聚时也吃过不止一次,他们对对方爱吃的、常点的菜式都已了然于胸。
宋延嘉惦记着月饼,干脆不跟他客气,只是看着他眨了眨眼卖了个乖,说:“叔叔您点了就行。”
然后就蠢蠢欲动地去扒拉自己包里被重重保护的月饼盒。
夏行谦自不强求,和服务生说完就转回脸来看她,视线略带好奇,落在她取出来的东西上。
宋延嘉踌躇满志,微扬下巴,将盒子捧到了桌案中间。
“请看,”她嘴角翘着,眼睛亮晶晶的,“中秋特供。”
“……啊不是,”她突然反应过来用词不当,迅速校正,手上掀开盒盖的动作也难免慌乱了一瞬,“请吃。”
六只冰皮月饼呈在眼前。虽然看得出其中有三只印花不太清晰、不太均匀,但总体来讲还是十分成功……了九分。
还剩一分在于,还没人尝过,味道不保证。
宋延嘉想起这事时已经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鉴于一起操作的老白老祝并未在群里哀嚎月饼翻车,她姑且还保有一些自信。
夏行谦目光落在那几只月饼上,停留了一会儿。
而后他也并未急着品尝,而是从自己宽敞的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
宋延嘉意识到了什么,顷刻坐得直了,心里也紧张起来——同时期待起来。
“中秋礼物,我也准备了,”夏行谦笑了一下,“此外,还有生日的回礼。”
宋延嘉看到一个方形盒子和一只信封,心里讶然,手上慌忙擦了擦衣角,蹭掉拿月饼时沾染的水珠,这才来接。
“您写了信吗?”
她显然更在意那只信封,捏着它的手太紧,仿佛不太控得住力道。
夏行谦点了点头:“你写了很多,我想我也该写一些。”
生日时收到的那本相簿,收集了宋延嘉六年来零散却几乎不间断的许多瞬间。
从中学时代到进入高校北上赴京,光和影的间隙里时光流淌,是虽显清浅却依旧鲜亮的青春印记。
为什么要送他这样的东西?乍一看是她自己的回忆。
但那些娟秀字体写就的脚注里,她向他揭秘,那里边如何隐藏着与他的联系。
自夏陟口中得知的他的消息,原如一盏萤火,微芒细碎,却也足以相伴,映照脚下的路。
夏行谦微敛心神,抬眸便看见对方紧张的神色。这神色见过太多次,屡屡让他心生叹息的冲动。
但他没有叹息,只是温和开口,循循善诱:“中秋礼物,不看一看吗?”
宋延嘉猛地回过神来,隐约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手忙脚乱地将信放到“安全”的位置,再去拨弄那个盒子。
用了些力气她才翻开盖子,眼见其中展露出一条手链,银白色,缀着纯白的花——山茶花。
她又有些发愣,听到夏行谦说:“你说六年前我走得突然,错过了你用折纸做的山茶花。”
宋延嘉抬起头,闪烁的瞳中有点迷茫,对上那双清明也深邃的眼,对上他浸润着温度的笑。
“我想亡羊补牢,”他说,“但总不能空手来讨。”
“如果当年的已经不在,那我可以再换取新的花吗?”
“当然可以。”
这样四个字不需要经由大脑便可脱口而出,但宋延嘉说得并不算畅快。
夏行谦不会介意。他会耐心地等。
也许因为这种表现都是预料之中。
但这不意味着,这个女孩儿于他是一览无余。
譬如,他如何也揣测不到女孩儿心里那一年年头年尾的两场轻雪,看不见反季的茶花最终在哪里凋零。
他是很少主动回看来路的人。
却希冀受她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