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嘉在手机备忘录里更新起了日记,以记录联吟活动途中的精彩瞬间。
“11月9日,讲座日,潭城,晴,打卡潭城网红奶茶,好喝得很,请孙老师喝了一杯。
11月10日,老师说喝完三点才睡着,社长团齐齐磕头……”
“11月10日,观光日,潭城,阴,故渊诗社司乐部荣誉部长古筝大拿李姐登敬云名楼观玉阳湖赋诗一首:
‘玉阳湖啊全是水,故渊诗社大长腿。
敬云楼上排排站,底下全都没我美。’
好诗,绝唱!”
后来真正的表演日,他们离开潭城,坐大巴车去了同省的岳城。在岳城,也还有新的游览安排。
“11月11日,联吟表演日,岳城屈子祠,阴。上台前在后台偷看旧林排练,罗裙纨扇,笑语微微,优雅永不过时。
男装反串的亲师妹忸怩而叹:好‘娘’,好喜欢,怎么才能学会?
白总管沉默了,我也沉默了。老祝爽朗一笑:‘哈哈,别做梦了。’唯唯附议。
……
旧林的演出汉服真的好看,我们以为是T省特产。孟芸说:不,是在阿里淘淘买的,你要不要链接?
谢谢阿里淘淘促进两岸文化交流……谢谢……”
“11月12日,观光日,岳城古战场,晴,奇怪的景区增加了。暴走三十里后我们在仿古建筑群中亲眼目睹一只变形金刚。祝社长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与诸社员共作一诗:
‘变形金刚楼前站,古战场上人头窜。
愁眉苦脸未曾展,这趟出行真扯淡。’
绝唱之绝唱。(大拇指emoji)”
回顾时,宋延嘉才惊觉日记中大半是故渊诗社的天才诗人们的大作。游览潭城、岳城的途中,孩子们几乎整天都在为自己的“诗才”喝彩。大数据甚至开始认定他们最喜爱的诗人也许是某草莽诗人张姓军阀,一些“大俗大雅”的经典作品开始出现在小诗人们的社群首页……她们并不介意,她们怡然自得,她们将此引为笑谈并悦纳之。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诗歌本该忠实!
然后,等到11月12日的夜晚——她们就一起遭了“报应”。
在微信步数超两万的学生们纷纷力竭瘫倒于岳城旅馆床榻之时,潭城大学的老师们突然发布通知,真正地要求、啊不、邀请他们写一首正儿八经合韵律的传统诗歌了。
老天奶。
写诗可从来不在故渊的主营范围之内,所以他们这几年全没学过。百团大战时,每每碰到新生来问“教不教写诗”,故渊的成员们还会慷慨地把他们介绍去对面摊位的清仁文学社,再卑微地补充一句:“吟唱也很有意思的,要不要了解一下?”
命运却如此残酷,社长团还必须勇敢地身先士卒、以身作则。祝妙言、白羡宁和宋延嘉三人夜里于是窝进了同一个标间,决定近距离地互相督促、勉励,“集思广益”。
然后,抱着手机里的平水韵和平仄检测表,她们莫名其妙地边焦虑边唠嗑边拖延,拖到了时针指向12点。
这个点,宋延嘉那位独守空房的舍友师妹怕是已经睡了,对方十一点之后一直没回复消息——由于换房间麻烦,宋延嘉后来否掉了白羡宁她们轮流同住的提议——但该相聚的人总要相聚,命运会使她们三人都同寝同被,诗歌写作固然可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宋延嘉和祝妙言两个摆烂女人并排地席地坐在沙发前面神神叨叨。
当她们开始信口畅谈对今晚睡姿的想象时,精致女人白羡宁去卫生间换好了睡衣坐回了床上。她抱着笔和本子深深看了一眼地上两个随意糟蹋身上的外衣外裤的人,诚恳发问:“今晚咱们真有的睡?”
这位J人罕见地无法按时完成自己的计划,她亮出自己涂涂改改凑不出一整句话的草稿,颇为头疼的样子。
“我们到底谁会写诗?”
——合平仄、合平水韵的诗!
白姐颇为惆怅地push了一下两个拖延症患者,终于使危机感压过了两个P人贪玩的心。她们决定不聊天了,好好努力一下。
首先,要调整好心态。
两个人反过头来先宽慰了一番白羡宁。
肯定能写出来,只是多费点头发!
安静下来的旅馆房间里只剩下专注,但这份安静和专注也让旅馆楼下ktv抑或舞厅发出的噪音变得尤为清晰——是的,比起之前几天的旅社,他们今天落脚的地方环境稍有些逊色了……可能是经费不够了吧。
又熬过了半个多点,诗歌都初具雏形。宋延嘉却碰到了点麻烦。
主题要求与潭岳风土人情相关,所以,她本打算写写敬云楼上古代文人曾留下的千古名句、民生之忧。
可是,在顺畅地写完了“微雨夜,叶惊秋,秋色潇潇落小舟”这些写景句后,她却怎么也想不到怎样转折才可以把自己连上最后一句原定的“倏忽解其忧”了。
偷懒定的词牌是小令,字数太有限,想写的忧愁太宏大。要支撑起情感,凭这点秋色哪足够呢。
坏了,感觉到草稿要进废纸篓。
宋延嘉简直想啃笔头。
而响声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
“有人敲门吗?”
走神中的宋延嘉看到祝妙言猛地抬起了头。
白羡宁似乎没注意到,疑惑地看向她俩。
下一刻,她们都真切地听到了门声再次响起。
但那并不像是敲门声,短促沉闷,更像是肢体无意中碰撞到门板的声音。
是有谁路过吗?她们最开始这样想。大概率会是认识的人,因为大家都住在这层楼。慷慨的环形走廊里几乎都是自己人。
可这是十二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