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你已经是一位这样成熟的小作家,”他将自己面前那杯柠檬茶抬离桌面,靠近她的方向,“也很高兴,我没有错过你在写作上的天赋和坚持。”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敏感细腻,在笔端藏下许多苦乐悲欢,却始终用笑脸面对自己的女孩:
“你真的很勇敢,你大可以继续勇敢。
“你值得更自信。”
宋延嘉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在农村长大,经由义务教育、高中、专科教育,一路升学,终于得以在城市相识、结合、立足。
她的父母深知教育的重要性,于是费尽力气,让她进入了还算不错的幼儿园、小学。他们谆谆教诲,让她努力学习,要对得起学杂费、借读费。
因为再往后的路,家里的那点钱不够有效了,要靠她自己了。
那时,市里的好初中也是要考的。
宋延嘉考上重点初中的那一年,全家都喜笑颜开的。
但母亲的教诲从未停止:
“延嘉,你是女孩子,要读书,女孩子要靠自己。”
堪比真理的一句话。没人能说她错。
可是人们无法洞悉一句话带来的效果究竟是否如愿,父母们无法洞悉孩子在学校会有怎样经历。他们不会想到期待会堆压到崩塌,无法得知被寄予厚望的小孩怎样面对了与别人的差距。
当青春期的孩子开始发育,当初中的学习变得更复杂、更难,当校服的存在被学生们对抗、被质疑。
宋延嘉开始不再敢在课堂上举手,不再敢在讲台上朗读,不再敢在比赛里报名。
因为班上、学校里,有太多更漂亮、更优秀、更自信的女孩。
她知道要靠努力,知道要读书,知道要靠自己。
可她凭什么勇敢,凭什么自信。
和她不同,一起长大的夏陟,即使到了初中,仍然很受欢迎。
他那时候白白的,胖胖的,也有些生活的苦恼,比如50米的成绩跑不进10秒钟。但他很开朗,很聪明。
宋延嘉比起来多不打眼啊,可她的父母让她跟紧、抓紧,要她问夏陟上什么补习班,要她问夏陟回家怎么学习,要她问夏陟考多少分,向他看齐。
她懵懂地照做。
却不知道,哪怕夏陟不介意,她也会被别人惦记。
初二的冬天,放学的时候,她一如既往等夏陟放学一起坐公交车回家。班上有女生走到她面前,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宋延嘉蒙了好久。
等人都走了,她才反应过来,她好生气。
回家之后,宋延嘉悄悄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几乎想放弃这个朋友。
直到——
冬天的日光被早早赶来的黑夜吞没,窗外,章城久违地下起了雪。
贪玩的孩子们流连在学校里,操场上到处是笑声。一向也很贪玩的夏陟却迅速完成了值日,收拾好书包,神神秘秘地对她说:
“快走,小宋,今天有人接我们。”
于是,普通的女孩啊,见到了太不普通的一个人。
此后,不知不觉,被照亮了半生的路。
十四岁的自己被飞逝的时间卷进记忆的褶皱里。
那一年遇到的,特别特别耀眼的人,正在告诉她,她很勇敢,她值得自信。
那只递到眼前的杯子好晃眼,晃得宋延嘉有点神志不清。
她神志不清地、拿起了自己的杯子,和对面的人碰杯。
两只杯子碰上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眼眶热热的,鼻子酸酸的,脸上表情可能委屈巴巴的,更可能——丑丑的。
可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忙,没时间调整表情,也没工夫向他解释。
她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我……呜……我有点晕……我现在晕得想说俄语……”她说完这句话,眼泪直接“啪嗒”掉下来,砸在了桌面。她一定是疯了,这辈子居然会有由衷想说俄语的时候。
夏行谦也始料未及,但是非常及时地给她递了纸巾。宋延嘉接过,都没顾上道谢,囫囵抹了抹眼。
“俄国人……俄国人在干杯的时候,会说一句很短的敬酒词……”她努力制止自己的哽咽,但效果不是很成功,“也、也不像我们一般都敬人,说祝谁怎么怎么样……他们会说,‘敬友谊’,‘敬相识’,或者‘敬健康’,这样的句子……”
“我现在、我现在想说,”她把纸巾放下,睁着红红的眼睛,隔着又迅速氤氲朦胧的水雾,看向对面的人,“想说,敬相逢……叔叔。”
她这回直接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又在放下手后,补充说:“还有——师父,一直帮助我的摄影师I先生——
“Завстреч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