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生微微怔了一下,心里直觉感到些微怪异,嘴上只好脾气地解释道:“应该是她朋友。”
宋延嘉没介绍。
看着,应该是朋友。
燕子却是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那个大衣,我在网上刷到过噢,哪个男明星来着……有件一模一样的。”
她向林梦生靠近了些,用很夸张的气声说道:“三万块。”
手上也伸出三根手指,配合着用力比了个手势。
……三万块,他一年的工资。林梦生条件反射般想到。
但他不动声色,仍然浅浅笑着,不解其意似的:“她朋友是已经工作了。”
叫作燕子的收银员恨铁不成钢,轻轻“啧”了一声,向他递了个复杂的眼神,其中似乎大半都是可惜:“那只怕不是普通工作噢。
“恐怕也不是‘普通朋友’——”
刻意的咬字在耳朵里尤为突出,林梦生收起笑,皱了皱眉。
他和社会接触得很早,见识过各种人,了解各种心态,亲身体验过最质朴的真善美,也常见不知分寸的低俗丑恶。
但他没什么资格选择环境。
于是早习惯了处变不惊,对各色奇葩言论置若罔闻。
此时的这句话却会这样刺耳,让他一时忘了保持自己的社交面具。
“燕子姐,”他表情淡去,声音也客气疏离了很多,“她是我同学,很优秀的学生。”
很可惜,对方却没有领悟他的变化。又或者,这也使她乐在其中。
“就因为是你同学,”女收银员发出做作的哀叹声,“都是同学,你却要在这里卖力干活——”
林梦生抿紧了唇。
一道深长的气息自鼻腔中滤过,尽力冲散被勾起的荒诞联想和不快情绪。
“你很不礼貌,”林梦生说,“让客人听到,会被投诉,让老板听到,会被开除。”
燕子终于变了变脸色,却还是作出不以为意的表情。
“老板又不在——”她说。
林梦生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后方。
“可是我在。”
阴沉着脸,领班对他们说。
冬天的北方景色很单调。
宋延嘉惯来是这样觉得。
北纬四十度的空气里常常是灰蒙蒙一片片,把建筑和人都染成同样的冷灰。
可今天的阳光真的太好。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京城也有不少常青树,不会在寒冷中变得光秃秃,花坛里各色植物也还算缤纷。只是一切色彩,比起夏行谦怀里的向日葵,还是稍显逊色。
抱着花的人走在她身边,她则提着夏行谦带来的那只纸袋。里面除了那本《去日留影》暂住着,还装着两只盒子,是给Ludus的礼物。长条形状的那只二十多公分长,据说是钢笔——夏行谦还说是自己用惯的款式,小方盒则是一瓶彩墨,宋延嘉都还没拆。
好“古板”的礼物。但宋延嘉恰恰是个有点古板的人。她很喜欢通过抄写诗文排解情绪,她的朋友都知道。
她当然会喜欢。
他们一同在阳光明媚的商圈广场上转悠。
下午没什么安排,她原计划回学校,窝回小床睡大觉,这会儿也许该分别,却实在有点不舍。
悄悄用余光看身边的人,仿佛始终和她并排、并肩,她又低头去看脚尖,确认这一切。
两个人两道影子都在脚下,并未拉长、落远,于是也显不太出他们身高的差别。
宋延嘉把手背在身后,纸袋也在身后晃悠。
她抬起头,说:“天气真好。”
夏行谦说:“但你好像更喜欢雨天。”
宋延嘉微微一愣,立刻忍不住笑了。她是更喜欢雨天,至少一直这样自诩着。文字里也总爱写雨,各种各样的雨,开始是在朦雨中以那忧郁自拟,后来,渐又借江南的雨声抒发怀乡之情。
“京城都不下雨。”她语气带点玩笑般的埋怨,“再说,我也需要做光合作用嘛。”
就像她总需要见见朋友,见见夏行谦。
“您呢?”她回问,“最喜欢什么天气?”
这个问题让他陷入了思考,片刻后才回道:“不是极端天气,没什么差别。”
宋延嘉点点头,追问:“那——会不会比起白天,更喜欢黑夜?”
“为什么这样问?”
“我想您白天太忙,没时间去喜欢什么。”
她总是这么多奇思妙想,他被她逗笑。
隐晦笑声交错的间隙里,安静也会鲜活。
他在那安静的结尾落下注脚:“今天挺闲。”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不紧不慢问道:“你要回学校吗?”
怀中向日葵的花瓣在太阳下更显出温暖特质,他补充道:“我送你。”
宋延嘉张了张嘴,说了个戛然而止的“回”。
然后她好像也被自己逗乐了,有点无奈地低低“啧”了一声。
等声音再度明亮起来,她说“好”。
“那就拜托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