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连睡了一个学期的八十厘米床板,宋延嘉这一晚全身心折服于两米二大床的舒适和柔软。
虽然,在肌肉记忆的控制下,她整夜都不曾翻身超过八十厘米的范围。
厚重的窗帘阻隔了一切的自然光线,房间里无声的漆黑给人沉沉的安全感,宋延嘉在床头柜上摸了两把,摸到手机,点亮屏幕看看时间,发现定的闹钟还要半个多小时才响。
她眯了眯眼,顺手查阅社交软件,看是否有未读消息。
耳边,床的另一侧,李雨薇稍稍翻了个身。
床太大了,两个人同被而眠,愣是一晚上各睡各的,互相没打扰。
宋延嘉把手机放回枕边,也翻了个身,转向床的里侧,就着朦胧的困意,继续睡。
再次转醒的时候,宋延嘉模模糊糊看见李雨薇也醒了。
房间还是一样漆黑而安静,只有手机的淡淡荧光垂落,照在她脸上。
宋延嘉动了动脑袋。
李雨薇侧过脸来,眼睫忽闪了两下,然后突然把手机扔一旁,拱到了宋延嘉身边。
她一把抱住宋延嘉的腰,脸也埋在女孩肩窝,亲昵地蹭了蹭。
“你真的好像我妹妹。”
突然亲密接触,宋延嘉都来不及害羞,先为她的话愣了一下。
“雨薇姐有亲妹妹?”
“不是,我是独生女,”李雨薇又开口,带些慵懒鼻音,“但我有个堂妹,小我七八岁,刚大学毕业。她跟你一样,睡觉的时候会缩在边边角……然后,又转过来对着我。”
宋延嘉想辩解说自己偶尔睡姿挺狂野的,到底没有说。
李雨薇又说:“小时候她经常来我家,就住我房间。我写作业,她就在一边自己看书,等我休息了,再找我问那些不认识的字,还给我讲故事。”
宋延嘉想象了一下,笑起来。这好像确实和小时候的自己有点像。
“那你们现在关系还好吗?”宋延嘉问。
偎在自己身前,李雨薇没打理的一头长卷发都蓬松柔软。宋延嘉微微低头,下颌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
李雨薇也笑,低低的声音里却有点遗憾。
“没那么好了。人就是会……不知不觉地,就不熟悉了。”
她在被子底下握住宋延嘉的手,语气有些怅惘。
“她来京城读书,整整四年,只和我见了三次面。毕业后就回老家了。”
“……好可惜。”宋延嘉轻轻应声。
李雨薇摇了摇头:“但其实,我没什么可惜的立场……后来我听我妈说,她读中学的时候,她爸妈总拿我去给她施压。家庭氛围很差,她过得不太好。”
宋延嘉哑了哑。
默不作声地,用力握了握李雨薇的手,聊作安慰。
感觉到女孩儿手心的力度和温度,李雨薇无声勾了勾嘴角。
倾诉的欲望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在迷蒙而脆弱的清晨里膨胀。
“她要毕业的时候主动约我见面,我本来很高兴的。但她跟我说话,话里话外都是马上要结婚的男友,话里话外都是京城不好……也让我赶紧回家。”
“那姐姐喜欢京城吗?”宋延嘉问。
“喜欢呀,”李雨薇抬起头来,把脑袋挪到了宋延嘉的枕头上,“因为《去日留影》在这里。”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喜欢自己的工作的,但是我很喜欢。喜欢在邮箱里翻稿件的感觉,更喜欢跟好朋友在一起工作的感觉——
“陈文翰很好玩儿的,他是我的上班搭子和饭搭子。他可会探店了,脑子里有一整张京城美食地图。
“嗯……偶尔还能跟在京城的其他朋友见面,甚至回学校转转,听认识的不认识的老师讲课。”
李雨薇的嗓音渐渐明朗,先前为失散的姐妹情谊有过的遗憾都隐匿了。
“真好,”宋延嘉由衷认可,“说得我也想留在京城了。”
“你想吗?”李雨薇眨眨眼,轻轻拍了拍宋延嘉的脑袋,“那你肯定可以的。”
“好——那我肯定努力。”女孩子嗓音都糯了。
枕头边上突然传来手机的振动声音,宋延嘉反手把它扒拉过来,关掉闹铃,又丢回一旁。
她们都还不打算起床。
“其实我也有个姐姐——表姐,比我大五岁。”宋延嘉躺回李雨薇身边,“但她跟雨薇姐一点也不像。
“她小时候是留守的孩子。我大姨和姨爹出门去申城做生意,顾不上她。后来她在章城读专科、学幼师,周末时常会来我家,也是和我一起住。
“我在家里有亲弟弟,是姐姐,但我更喜欢做妹妹,所以总是粘着她。”
听到这里,李雨薇忍不住摸了摸宋延嘉的脸颊。
“原来我们延嘉也是个姐姐。”
宋延嘉鼻音里也溢出清亮的一声笑。
“我说你们不像,因为——”女孩儿斟酌了一下言辞,又继续道,“因为我姐没有什么学业和事业上的追求……她已经结婚好几年了,生的女儿都会说话了。”
李雨薇略略算了一下,那就是二十出头便结婚了:“这么早?”
“嗯。她很喜欢小孩儿,结婚后基本是在做家庭主妇,家务她也不讨厌,一直都很勤快……”
宋延嘉回忆着她们近年已经很珍稀的见面,以及母亲口中的只言片语,拼凑起表姐已经有些模糊的身影。
“那听起来,也还不错。”李雨薇说。
世上的人各有各的追求,评价的标准只在自己。
宋延嘉自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