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
赵祯犹豫了,庞吉位高权重,确实有能力镇住大名府府尹苏泽煜,只是……庞吉虽是治世能臣,却不时结党营私,如若遣其出使,利弊未知。而比起庞吉,他则更希望包拯请缨。他清了清嗓,朝着殿内众臣问道:“众卿以为如何啊?”
包拯抬首,正对上赵祯灼灼目光,他心下了然,随即出班奏道:“陛下,太师年事已高,不宜操劳,臣包拯请旨,愿赶赴大名,以三旬为期,如若查不出是非曲直,甘愿领罪!”庞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赵祯打断,“好!既然灾民是上告至开封府,此事由包卿出面,再适合不过。便令包拯为特使,走马承受公事,即日赶赴大名,彻查黄河决口一案。”略微思索后接着说道:“至于筹备赈灾款项,就有劳太师了。愿众卿同心竭力,莫负朕望!”
包拯、庞吉领命出殿,赵祯随即退朝,而后命王延龄、李仲昌、张清等入御书房议事。距李垂上书至今,时隔多年,又提起了黄河改道一事。
“此番横陇决口,已然致水北流,虽未见大名府上报,然监管军政的大名留守贾昌朝已据此上书,请求引水东流,恢复京东故道。朕再三思索,亦觉贾卿所奏,不无道理。大名,是我朝陪都,乃北方重镇,如若北流之水淹没大片土地,财政税收势必锐减,一旦军中财政告急,便无力抵抗辽国铁骑,至于东汉所留京东故道……堤防完备,略加修葺便可内固京都,外限夷狄。”
赵祯说着,将日前大名所呈奏章递与李仲昌,“卿任河渠司,乃治水权威,不知卿以为如何?”
李仲昌接过奏报,从速浏览后,奏道:“陛下,臣以为,当复京东故道。此番横陇、商胡二埽决口,冲出了北流河道,此道非是人工修筑,堤防势必有所缺漏,倘若河道淤塞,高民屋殆逾丈,后果不堪设想。”李仲昌说着,迈步走向舆图,指着大名至滨州一线,思索片刻,又复奏道:“陛下请看,新河道乃自大名至滨州,如若南向决口,大水侵入淮河流域,势必坏郡县官亭、民舍良田;如若北向决口,则大水侵入永济渠,必然淤塞运输军需粮饷之干线,至于贾大人所奏,修葺东汉古道,臣以为不妥,臣以为,当先疏通六塔河,将黄河水分流,再将大河水引归至横陇河道。”
王延龄以军事防护为要,对贾昌朝的建议赞不绝口,张清、凌泽则是极力拥护自己的顶头上司李仲昌,于是乎这两班人马便各执一词,在殿内争论起来。
恰逢馆阁校勘欧阳修进殿,上奏编修《崇文总目》相关事宜,听得殿内争论,也不急校准之事,忙将自己心中所虑上奏赵祯。“陛下,臣以为,不能回河!”此言一出,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赵祯俊眉一挑,饶有趣味的看向欧阳修,道:“卿有何高见?”
欧阳修将手中奏折收回袖中,而后奏道:“一来,引水东流,劳民伤财,难免引起流氓盗贼之患;二来,河本泥沙,无不淤之理。河道淤塞,常以下流为先,下流河道淤塞以至河床抬高,水行渐壅,乃使上流低洼之处决口,臣观商胡埽历次决口,均为此故,是以京东故道屡复屡决,而今行事不宜急躁,当从长计议,标本统筹,方为良策啊。”
赵祯尚未出言以复,便听河渠司李仲昌嗤笑一声,他斜着眼将欧阳修看了又看,颇有几分轻蔑地问道:“欧阳大人既是馆阁校勘,怎么也管起这水利之事了?我看你,还是恪守本职的好,莫要进谏庸言扰乱圣听。”
李仲昌这话,只听得欧阳修怒火中烧,言下之意便是指责自己非是治水能臣,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欧阳修本欲驳回,却听赵祯道:“卿此来,所为何事?”欧阳修忿忿瞪了李仲昌一眼,拱手应道:“三馆、秘阁所藏书目,有谬滥及不全者,微臣已收录于案,恭请陛下定其存废。”说着将书录上呈,赵祯令侍驾官接过书录后,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卿自行定夺,仿开元四部录即可。”
欧阳修抬眼看了看御案前的赵祯,也不知方才所奏他听进去没有,如若当真准了李仲昌所奏,后果恐怕就不仅仅是劳民伤财了。静待半晌,依旧未听见赵祯言语,欧阳修暗叹一口气,只得行礼辞去,转身之际,还不忘对着李仲昌讥笑道:“哼,李卿者,大才也!欲以五十步之狭,容大河之水,真是可笑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