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轶只瞟了一眼,视线从那些人身上的暗黄色圆圈落到了中间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头顶上的油纸伞有些偏,劈里啪啦的雨直接落到身上。赵轶看见了那人的一只眼睛,藏在湿漉漉的头发里,泥水和血污混在一起,样子有点儿骇人。
才说起常英,哪想拐一条街自己就遇到了。
赵轶明白过来,声音有些颤,“哥,我们走吧?”
钱闲衣服湿了大半,握着伞的手捏的紧紧的,看着那儿移不开眼睛,他发出一个疑问音节,“走?”
阴冷的天,街道里没人,他们两个实在显眼。那一伙人中已经有几个朝他们两个看过来。
赵轶心提到嗓子眼,冰凉的雨在身上打出鸡皮疙瘩,他赶忙拉住钱闲往旁边路口扯。钱闲被他拉得有些踉跄,跑了几步摔在地上,眼神还怔怔。赵轶急得跺脚,大喊一声,“哥!”
钱闲仿佛被他喊得回过神来,眼睛死死看着他,把伞往赵轶手里塞,语气急促,“轶崽,你快回家叫人来。”
“哥,我们回去吧。”赵轶几乎要哭出来,“哥,我害怕。”
“轶崽,我不能再走了。”钱闲语气坚定,去意绝决,他丢了满怀的东西爬起来还没跑几步,就被巷子里出来的人堵住了去处。漆黑的外袍裹在他们身上,逼得赵轶硬生生退了两步。
钱闲背对着他,挺拔地站在那儿,冲那些人开口:“你们在做什么?”钱闲的声音不紧不慢,就跟头次来家、头次去书院一样。
赵轶听得懂钱闲的语气,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那些人不说话,各自的视线十分不怀好意。
一把伞从那些人身后举出来,前头的人自动让出路来,叫他们看清伞下的那人,束冠剑眉,脸上的笑容是赵轶从未见过的。他拿白绢子擦去手上的血污,少年明朗的声音响起,“你们是哪家的?父母亲没教过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吗?”慵懒又随意的声音,听上去那样的悦耳,说的话却是明晃晃的威胁。
“不干别人的事,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请不要打人。”
那人轻飘飘笑道,“他偷了我的钱。何况,他还是我家的奴仆,家贼自然有一些家法处置。”
钱闲声音小下去,问,“你要多少钱?”
那人上下将他一打量,“就是卖了你自己,你也赔不起。”
钱闲:“说个数吧,我会帮他还。”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十分夸张地笑出来,“你啊,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陆绮自己泥菩萨过河可保不了你们。雁回镇这么大点儿地方,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可得长点心。”
绢子被随手丢到泥潭里,那人扬着调道一句,“走了。浪费时间。”
赵轶颤巍巍地听完了,等那些人都走了,才敢过去拉钱闲的手,“哥,走吧。”
宣纸板浸透了水,钱闲把它捡起来,没抖水就抱在怀里,不过他本身也湿漉漉的,倒是没什么关系。
回到家,钱闲没和秦有生说学堂早下学的事。
赵轶也将两人身上搞湿的事儿揽到自己身上。
惧意退去,赵轶搂着被子和钱闲讲,“哥,我觉得你做的很对。”
钱闲终于眨了次眼,“你不懂。”
赵轶道,“那会儿我快吓死了,我要是你,我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钱闲叹了口气,“今天那个人,如果不是知道我们和陆绮姐有关系,他都不会过来和我讲话你知道吗?轶崽……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往前是错,往后也是错。”
“轶崽,如果不是陆绮姐,我们现在就和常英一样。根本就是大错特错,怎么会是对的呢,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
“他过得不好。”
赵轶问,“谁?”
钱闲不回他,继续自言自语道,“你们也要被我拖下水了。”
赵轶坐起来看钱闲,发现钱闲在哭,悄无声息的。
赵轶想,果然哥哥还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