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赵轶几步蹬上墙头,轻巧地落在车马窄巷里。时辰有点儿早,那些车夫没清醒到能聚一起聊天,正各自坐靠在车舆上困觉,假寐的假寐。有听见这轻微一声的,待伸头来瞧时,人早就跑远了。
“他吃了东西,没和你说什么?”穗穗帮赵轶穿上楚墨苑小厮的衣裳。
那点心,沈遇一听是她做的碰都不碰,全进了另外几个人肚子里。赵轶都不敢提这事,好言劝道,“穗儿,你真换一个吧,沈遇没什么好的。”
“没办法了呀,闲哥太多人抢了。”穗穗退一步道,“我总不能去喜欢你吧?”
“我怎么了?”赵轶不乐意,比不过钱闲就算了,他还比不过沈遇了?
“还怎么?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我就想找一个踏实的。”
“能打,会赚钱。”
“长得还好看。”
赵轶一听,笑道,“这后面两条,别处不好说,圆社里那不多了去了。你不叫你哥给牵线,非在我们几个里找,岂不白浪费?”
穗穗倚在桌边,抚耳边鬓发,“我是想大家有交情,感情更做不得假些。你不觉得,莫名其妙喜欢上别人是件挺危险的事吗?更何况咱这个地方,什么样的人没有?”
“我不觉得。”赵轶系好腰带,去她那儿倒了杯水,“你胆子也太小了。”
“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想费脑子猜测枕边人。”穗穗看赵轶一眼,试探道,“也不知道我哪点儿招他烦了。”
赵轶对她这些小把戏,心里跟明镜似的,直白道,“你那都不是喜欢,在朋友里挑挑拣拣,剩下的就一个一个试。哪有这样的,自己都没看清楚自己,他怎么应你?”
穗穗嗤一声,推他往外走,“你又晓得我不喜欢他了?”
赵轶话没讲完还舍不得走呢,“不跟你吹牛,随便来俩人,只互相看一眼,我都能知道他们成不能成。”
穗穗不信,“那给外人看的,能当真吗?”
赵轶笑,“当然不是专门叫他们到我跟前儿来,自然流露懂不懂?我偷瞄他们的嘛。”
“尽瞎掰。”
从怡红铺子后门出来,两人就不乱诨了。静悄悄过一条闭巷,穗穗领他从偏门进到陶然居后院,打眼一瞧,就知不是寻常的院落。延一条小路夹在几棵参天大树之间,顶上叶子层层叠挡,看不见饭楼里的情况,他俩还得摸着黑走。
进了楼里,穗穗熟门熟路地往楼梯口走,两人连上几层,也没遇见人。她随意推开一扇门,赵轶跟进去,听她讲,“要走密道。”
赵轶又惊又喜,“地下的?”
“没那么费功夫,反叫别人知道。”穗穗提了一盏灯笼,另一只手贴在墙上,按下去一小块方正地方,一道暗门缓缓往里打开。
赵轶头次见说书里的东西,嚯一声,“讲究。”
过一会儿两人再见天日时,身后已是墨瓦白墙了。密道出口是下人居住的矮屋墙角,一步外还摆着扫庭院用的大竹扫帚。
“真隐蔽!”赵轶道,“我这点儿小事,还用上这么好的东西了。”
穗穗道,“得了吧,别人替你都想周全了,你自然不当个事儿。你是没瞧见林哥说的时候,跟你都不是一个样子。”
赵轶道,“我都一百年没见过他了。”
穗穗听出赵轶话里的苗头,立马道,“可别生事,他今儿忙,不然也是得自个儿来接你。”
赵轶瘪嘴,“这么不巧。”
“还不是程家那些事,城里最近都忙得很。”她说完,贴门上往外瞧,招他过去。两个人擦着墙根贼似的躲在草木后边,进了客人休憩的地方,继续悄声交头接耳。
“在哪儿啊?”
“谁知道?”
两人还提心吊胆拌嘴的时候,一个小厮阴恻恻站在暗处,突然出声,“是林哥要见的人吗?”
穗穗差点儿没被他吓死,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赵轶道:“是。”
“请跟我来。”那小厮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们。
赵轶冲穗穗点了点头,便跟着走了。
不得不说看惯了秦风苑那些楼阁间的栈道,再走这窄楼外梯,就觉得阴沉,不见光似的。也不知道请的哪家工匠刷的漆,木头颜色也不亮堂。
“请。”
小厮在楼梯口停住了,退到侧边守下。赵轶往上一瞧,那厢房支在天边的,檐下也没个把门的小厮。他噔噔几步上去,自己叩了房门。
有道是高处不胜寒。赵轶竟不知道高处的空气如此香甜。
半天没人应门,底下领他的来的那小厮也没影了。赵轶退一步,抬头看了看,厢房上确实有个天字,他只好又去敲。
手还没收回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胡乱披着衣裳一手将门打开,语气十分不悦地问道,“何事?”
屋里烟雾沉沉。
赵轶还没看清他的脸,一只冷白、柔若无骨的胳膊啪嗒从那人颈后搭到身前。赵轶赶紧非礼勿视,低头道,“小的是来传话的,城北蒲家的史长南在醉仙居设宴,请哥儿赏脸去喝酒。”
面前粗细喘气声重重叠叠,没有个正经回复。赵轶抬头,想着是不是再问一次,才对上那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