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出四之三冲断那手,自然能看出后面的十几手。宁嘉熠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落子在四之三后,问她:“学棋多久了?”
“五岁就开始学了。”
“易惟教的吧。”宁嘉熠记得程易惟也会一点围棋,虽然不精,也足够启蒙了。
“对。”她垂眼看棋盘,声音轻了些,“我妈妈带我入门的。”
程易惟去世后,她也有几年没拿起过棋子,直到初中要上围棋课,才重新捡了起来。
上一次她展露这副落寞神情还是在兰庭的时候,她说:“最爱的餐厅,没有之一。”
后来宁初北从程焓口中得知,程易惟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吃的餐厅就是兰庭。
想哄她开心,却又觉得此时此刻做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
瞅她看棋盘认真,他也没开口打扰,安静的陪着。
下围棋对当代年轻人来说,略显枯燥和无聊。
偏偏程以霜坐得住,不仅看的聚精会神,甚至还暗暗在猜双方会如何落子。
院子里,除了棋盘落子的声音,也只有碳炉上毛栗子被烤熟后炸开的响声,噼里啪啦,像是过年的鞭炮。
凌睿珍不知何时进了屋,程以霜一回头,宁初北便将剥好的毛栗子喂到她嘴边,脸凑了过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要是看得无聊,我带你去附近转转?”
宁嘉熠一旦下起棋,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
“不无聊。”她忽然问,“你会下棋吗?”
“会。”他好像想到能哄她开心的法子了,“要不我再去拿个棋盘,我们下一局?”
“好啊。”
于是,碳炉的另一侧多了一张方形桌和一张棋盘,趁着宁初北去屋里搬桌子的空隙,程以霜将他们的椅子先搬了过去。
落座在棋盘两方已是五分钟后,程以霜伸手抓了两颗棋子扣在棋盘上,看他:“猜先。”
宁初北却将黑棋移到她那头:“来者是客,你执黑。”
那是一个极其惬意的午后,冬日的暖阳从天而降,手里的棋子纵横谋略,眼里的人儿低眉顺眼,如诗如画。
后来,程以霜在想起这幕,心口依然会忍不住发烫。
是宁初北啊。
最爱她宁初北。
宁嘉熠拿下一局棋后,回头才发现另一头也开了局棋,背着手兴致勃勃走来。
棋局算不得明朗,但细看也能看得出一个胜负。
让宁嘉熠比较惊喜的是程以霜的后面这五手,在白两块虚阵中找到一个合适的度来进行侵消和限制,兵不血刃的解决了白棋厚实的棋形。
这下法还真是赏心悦目。
“我赢了。”她双手托住下巴,歪头来看宁初北,得意中还带着一丝挑衅,“看来宁教授学艺不精呀。”
输棋的人脸上并无失落之意,反而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最后开口说话:“甘拜下风。”
这就认输了?
程以霜眉梢一提,总觉得这不是宁初北的风格。
“以霜后面这几步下的很微妙啊。”宁嘉熠倒是对他们这局对弈很感兴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局的?”
程以霜指向一枚白棋:“从他这手飞镇后,我腹部被他鲸吞一子,我就开始给他做局了。”
引来宁初北的鲸吞后,她就注意到棋形要被切断,如果盲目逃跑,她上方的棋就孤立无援了。
所以她下了手十三之十四,和前方的黑棋一子之间,看似要尖断,实则给后左方的白棋留了个象眼。这若即若离的一手,足够宁初北头疼,她这才分手出来杀他两子,给后面的局铺垫了基石。
不同于第一次跟宁初北下棋的程以霜,宁嘉熠和宋郗都看得出宁初北自那手飞镇后,明显有让子嫌疑。两人对视片刻,然后会心一笑。
久不见有人搭腔,程以霜心头一悬,抬头去看宁嘉熠:“是哪里有问题吗?”
宁嘉熠摇头:“没,下得不错。”
程以霜又挪眼去看宋郗。
宋郗笑的暧昧不明,说的更是含糊其辞:“正所谓运筹帷幄,诡计多端,不外如是。”
“……”
容不得程以霜深究,凌睿珍出来喊吃饭了。
棋手们瞬间散了。
宁嘉熠和宋郗在前,程以霜和宁初北在后。
因为心思还在棋局上面,程以霜走的不算快,宁初北为了配合她的脚步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总觉得他们这盘棋内有奥妙,止不住追问:“你没发现自从我指出从哪手开始做局后,外公和宋郗的表情都怪怪的吗?”
“有吗?”男人主打一个咬死不松口。
“没有吗?”程以霜皱脸看着他,满脸狐疑。
“没有吧。”
“有吧。”
“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