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拥抱了好一阵,直到人群中响起阵阵欢呼。齐林山抬头一看,只间几簇光点从城堡两侧斜斜地蹿上天空,片刻后绽出点点五彩光芒。蔡珍珍赶忙回身去看,齐林山便从她身后抱住她,在隆隆的烟花炸裂声和音乐声中,享受着和她同频的喜悦。
两人回到乐园酒店时已是晚上十点。蔡珍珍一边喊累,一边拉着他在酒店公共区到处闲逛。她最喜欢的是旋转楼梯底下白色的“美女与野兽”雕塑,站在前面看了好一会儿。
回到房间后,两人都累得不想动。蔡珍珍扑倒在床上,催促他先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出来时,她已经趴着睡着了。齐林山拿出手机,对准她的睡脸拍了几张照片。
半个多小时后,她醒了过来。齐林山正在翻看手机里的照片,笑着催她去洗澡。等她洗完以后,他也休整得差不多了,随后便在这个充满童真童趣的房间里,给她留下了一些只有成年人才能拥有的回忆。
入睡前,蔡珍珍枕着他的手臂,幸福地说:“我感觉今天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这也正是齐林山心中所想。他觉得今天和蔡珍珍共同经历、共同体验到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般,到处充斥着他从未曾体验过的奇妙滋味,因为陌生而显得不真实。
他的初恋发生在大二上学期。那时,他从接二连三向她告白的女孩当中,选了最漂亮的那一个。接下来便是无师自通的恋爱程序:他陪她散步、上自习、逛街、牵手、接吻……然后是上床。大三上学期时,他觉得女友对他索取太多,动不动要他陪、要他哄,便提了分手。女孩哭得歇斯底里,求他不要离开,于是他又与她和好,一直到大学毕业后两人各奔东西。
在那之后,他陆陆续续又谈过三五段恋爱。每段恋爱的最初,多多少少都会带来一些新鲜的体验和心动的瞬间。可没过多久,当最初的新鲜感、期待感褪去之后,每一段恋爱都别无二致:都是一样的无聊乏味,令人麻木。其中两段,分手的时候闹得极不体面,让他感到失望、厌烦,悔不当初。
齐林山认为,自己已经尝遍恋爱的套路,情爱的滋味,更早早看穿了所谓恋爱和婚姻的真相——
恋爱,不过是为欲望作装点和矫饰的华袍,即便袍子再怎么精美、脱下的过程再怎么迂回,终究脱下来才是目的。
而婚姻,要么是经过精心计算和权衡之后,选择一个利益最大化的方案;要么则是在习惯麻木不仁以后,亲手为自己选一个躺起来相对不那么难受的坟墓。
所以,他一度认为,再没有什么恋爱体验能让他感到新奇和期待的了。到后来,他干脆不再跟哪个女人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他只需要满足欲望,不需要那件多余的袍子。
可是,这两天和蔡珍珍的“模拟恋爱”,却久违地让他品尝到许多超预期的新鲜滋味,仿佛关闭已久的某个情绪开关终于打开了。有时心中的情绪如洪流般奔涌冲撞,甚至使他感到难以控制。
那么,这就意味着蔡珍珍是特别的那一个吗?他觉得未必。
心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蔡格尼克效应”:苏联心理学家蔡格尼克在实验研究中发现,人们往往会对一项已经开始却没有完成的任务念念不忘,这是因为人类天然就具有做事有始有终的欲望,如果没有得到满足,便会一直耿耿于怀。而这件事一旦完成,大脑便会给它打上一个勾,从此便逐渐淡忘。
放在两性情感上何尝不是如此?一场未曾说出口的暗恋,一段刚刚萌芽而没能开花结果的感情,能让一个人久久难以释怀。而一旦心愿得偿之后,再怎么百转千回的感情,也终将不可避免地滑向无聊乏味的终点。
而蔡珍珍,或许正是他人生中未曾放下的一件未竟之事,是他的“意难平”。年少时对蔡珍珍未曾说出口的情愫,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而是始终蛰伏在他的潜意识里,成为一颗持续膨胀、等待破土的种子。所以他才对蔡珍珍的感觉如此特别,为她一点点地打破自己的惯例,失去对自己的控制力。然而,他向来不喜欢被动接受别人主宰,他需要亲手了却这件事,为自己的执迷画下一个句号……
“齐林山。”蔡珍珍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黑暗中,她用手指描摹着他的轮廓,从眉峰到鼻梁,再到嘴唇。
“我想知道,今天的你,是真实的你吗?”她幽幽地问,“还是你模拟出来的,一个不存在的完美恋人?”
齐林山怔了怔,反问道:“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不是真的吧。”蔡珍珍道,“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又怎么会有完美的恋人呢?”
齐林山笑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本来就不存在百分百的真实呢?我们怎么定义真实?比如今天的你,是真实的你吗?”
轮到蔡珍珍愣住。她想了很久,随后拥抱住他,说:
“今天,我对你动心的很多个瞬间,都是真实的。”
齐林山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又听到她说:“但是,把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看,好像就不真实了。所以你说得对,所谓恋爱的感觉,就是一种瞬时体验。我们如果只看这个结果,不看达成它的途径和手段,那么它是真实的。但如果我们看到背后的东西,或许就会怀疑:为什么要去追逐那一瞬间的错觉呢?”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很感激你,给了我这么美好的恋爱体验。同时我也希望,我也能够给你带来一些美好的东西。所以,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恋人呢?或许我可以帮你模拟一个,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齐林山感到内心充斥着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为她的真诚善良而感动,还是为她的天真赤诚而内疚,抑或是为自己与她的截然不同而感到惭愧不甘……他很庆幸此刻已经关了灯,在黑暗中不需要努力隐藏自己的动摇。
“我都可以。”齐林山道,“所以你不需要刻意扮演谁,就做你自己吧。”
“嗯,晚安。”蔡珍珍说。
“晚安。”齐林山拥着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