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慧园到了,请您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的到站提示语说完,童以沫便拎起自己的行李,挪到后门下车。
拿着地址问了四五条老街,才找到周家。
地址还是姐姐生前留的,虽很久没有联系,但这里是周家的祖宅,应该不会搬迁。
童以沫先将自己的行李寄存在附近的便利店,拿出姥姥精心准备的特产,又买了份新鲜的果篮,才走到周家门口,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位四五十岁的阿姨,听童以沫自报家门后,眉心明显紧了三分,却依旧微笑道:“稍等,我帮你问问啊。”
童以沫点头,退到一侧等了半个钟才被领进去。
这里不像家,像旅游景点,像上世纪的府宅。庭院假山,回廊起伏,即美又庄严,精致的没有真实感。
童以沫记得姥姥的嘱咐,要谨慎小心,也要大方得体。要心怀感恩,却也不用低声下气。
周闻秋和童相濡是瞒着双方家庭,偷偷领了证。直到童相濡去世,大家才发现这段婚姻关系。
“不就是嫌弃我们小花的出生么?”这是姥姥的原话,说完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锤姐姐的墓碑,“你也是,鬼迷了心窍,要去攀那么高的门楣。早听姥姥的,一毕业,回来当个老师,多好。也不会是这么个结局......”
说着说着就哭了。姥姥哭得很安静,用袖口迅速抹掉泪滴。
——
“你就是相濡的妹妹?”客厅深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童以沫的回忆。
她立刻起身颔首:“是。”
“八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身着蓝色旗袍,披了件米白色的坎肩。神情疏懒,像是午觉刚醒。
她是周闻秋的母亲,按理说,也该是童相濡的婆婆。
“您好,我今天刚到苏城,给您和周先生带了些特产和水果。”
“谢谢。这次来苏城是玩,还是?”
童以沫礼貌回答:“我考上了苏城的大学,这次来,是想感谢周太太周先生这些年对我们的照顾,没有你们,我也没办法安心读书。现在我成年了,可以兼职工作,就不能再拿您的钱,所以来将这张卡还给您。”
银行卡是在童相濡的葬礼上收到的,周家每月都会往银行卡上打六千块钱,八年从未间断过。
“这样啊......”周太太没犹豫,顺势接过银行卡。钱是小事,周家每年都会花大笔的钱做慈善,资助山区学生。多一个少一个没有所谓。
可周家确不想再与童家有什么瓜葛。
童相濡去世已有八年,周家虽不想承认那段婚姻,不想承认那个儿媳妇,却也在她死后,帮她照顾姥姥幼妹。
如今她的幼妹成年也算仁至义尽。
周太太还在斟酌怎样将话讲得婉转,面前的小姑娘就先开了口。
“那我不打扰您了,”童以沫郑重鞠了一躬,“再次感谢您。”
周太客气道:“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了,冒昧拜访已经很失礼了。”说着,童以沫就准备往外走。
周太抬眸重新打量眼前这小姑娘。说话还有些生怯,却也知道进退。字里行间只表示感谢,没有半分要与周家纠缠的意思。
周太欣赏她的气节。可细细打量过后,心头忽地生出一股子寒意。
这姑娘长得......真像她姐姐。
周太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童相濡,她也是大学生装扮,出水芙蓉,天然未雕饰,却难掩姣好的颜色......
周太太的脸色转冷,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行,那我就不留你了,琴姨,帮我送客。”
说话时,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
那位琴姨立刻领悟了意思,引着童以沫往后门的方向走。
“从这里出去更方便。”
童以沫只是微笑应答:“好的。”
她也不想节外生枝,甚至加快了步伐,想赶紧离开这里。
出来后,再自己问路回到正门,她的行李还寄存在便利店里呢。
脚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咚咚的碎响,步子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童以沫现下才有心情欣赏这黛瓦白墙的江南景色。
真美啊!难怪姐姐当年怎么也不肯回乡。
童以沫抬头望天,天被弄堂狭住,变得又窄又长,像是河。
时有穿堂风拂过,将她的马尾吹动。
“还不错,”她笑着自言自语,“我还挺喜欢这......”
话没说完,童以沫在幽巷拐角处和一人迎面撞上。
那人很高,得有一米八五往上,童以沫被撞退了两步,扶着弄堂的墙。
“对不起啊。”她下意识先道歉,望向那人。
那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相很是英俊,眉宇深邃,皮肤白皙,短发利落,着一身浅色西装,领带半解,好像喝了酒但没醉。
他也望向自己,可他的表情实在令人费解。
童以沫不理解,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向自己。
有惊愕,有悲伤,还有一层雾气慢慢从眼底弥漫上来。
他竟然...哭了?
童以沫贴着墙,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没事吧?”
那男人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缱绻,情愫万千。
童以沫被他的眼神吓着了,直觉不能久留:“你没事的话,我先走啦?”
对方还是不答。
童以沫便摆摆手,掉头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人有没有追上来。
万幸没有。
顺利拿到行李后,便挤上了开往大学城的公交。
这会儿,她陷在人群中,才有心思去猜刚才那人的身份。
周太太特意让人领她走后门,就是怕出去的时候和人撞上。怕和谁撞上呢?
大约是自己那“便宜姐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