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博物多闻。”常青微笑着赞叹,将匣子合上。
红线也笑笑,心里想的却是这串珍珠的确罕有,却远远不值得用三千多两银子的高价买下来,常青这番作态,要么是因为这串珍珠对他而言意味非凡,要么就是银子多得实在没地方花了。
实在没地方花可以给我花。
红线摇摇头,只叹永安侯府里的两个公子哥一个比一个奢靡。
“还有两件匣子。”
博古架前的纱衣女子向左侧伸手,从丫鬟手里接过常青下了赌注的盒子,悠悠一句:
“依然是十三两。”
话才刚落,还没有听见席间穿布衫的年轻人报出价目,常青便抢了一步开口,道:
“三千三百零一两。”
红线微微诧异,心里知道这个数字全然是冲着陈二公子来的了。
未必两人有什么盖世深仇?
陈二公子颈间青筋迸起,在哑然无声的池子边喊道:
“三千三百零二两。”
眼神便又回到常青身上,看看常青,再看看博古架上被竞买的匣子,心里出神地盘算了好一阵,忽地发觉这场竞买看似只有十三两银子的便宜,仔细算来,卖出去的匣子价钱和其中藏着的物件价值竟然不相上下。
细沙漏到了底盘。
常青的声音也像刻漏的石沙一样戛然而至。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千三百零二两之后,常青再也没有喊出第三个价钱。
陈二公子从侍从手里捧过紧闭的窄长匣子,似乎也不太相信自己仅仅以高出一两的价钱便得到了它,怔了片刻后忙将匣子打开。
正中是一副长卷,抖落长卷,赫然就是纱衣女子一个时辰前托在手里的泛舟游湖图。
陈二公子默了片刻,嘴唇不停的开合,却半点声响都没发出来,最后仰天长笑三声,抚着角落里唐寅的印章看了很久,忽地高抬手向常青拱手一礼,高声喊道:
“多谢大公子成全!”
常青举起酒盏遥遥一敬,当是回礼。
红线却暗自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妥?”常青问。
“恐怕他高兴得太早了。”红线看了陈二公子一眼,低声凑向常青。
两句话的时间,最后一件窄长匣子也被买下,陈二公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没有再出价,一通闹剧,其他客人也是兴致缺缺,竟是让那位身着布衫的年轻人以十三两银子轻松收进怀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陈二公子的身上,也就没有人看到刚拍下匣子的年轻人将铜锁解开,提出匣子里卷着的一幅长轴。
红线往年轻人手里的长轴指了指,示意常青向那儿看。
长轴抖落,竟又是一幅一模一样的泛舟游湖图。
“陈二公子买到的不过是赝品罢了。”
“赝品?”常青饶有兴致地看向红线。
“嗯,唐寅落章常有巧思,为了避免自己的画被其他人作伪,除了角落里落一处小章外,还会在画中不起眼的地方再用小笔写上自己的名字,陈二公子拍下来的泛舟游湖图除了角落的小章,卷幅干净,没有一处多余的笔锋。”红线点头。
“而你看那儿。”
红线指尖微抬,道:
“那位公子花十三两买到的泛舟游湖图,小舟中间两个戴斗笠的老人,笠孔处却正好写着唐寅的名字。”
常青微微笑着,却并不向红线手指的方向看去,仿佛早就知道其中蹊跷,只是看着红线轻拍掌心,不停赞道:
“从前就听闻永宁侯府的小夫人学无所遗,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红线顿时红了耳朵,只怕是自己在班门弄斧,谦意道:
“我也只是听说。”
“不如小夫人再猜猜,三次竞卖长匣子,我又为何只在第一次出价?”
红线一怔,眨眼间倒是想过数个理由,诸如要气死陈二公子,或者心血来潮,或者也看到匣子上落了一只蝴蝶什么的,但最后她只是望着自己绣了春鸟的长裙,轻轻摇头。
常青将自己桌上的匣子再一次推向红线,没等红线说话,却用沉如静水的声音道:
“送你。”
“这是为何?”红线略有惊诧。
“小夫人这是问的什么?是问这花大价钱拍出来的匣子为何送到你的手上,还是问我为何只在第一次出价?”
不用红线回答,常青自己饮尽一杯好酒,淡淡道:
“因为这件匣子上有你压的赌注,价钱越高,你的胜算才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