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你要去的秧苗组,这其实是个技术活。”
孟西施挑眉,没想到她第一次种田,就混到了技术专家的栏目。
“秧苗组的负责人姓朱,叫朱进财,我们都叫他大朱,他老婆你之前应该也见过,姓张,和咱们旁边的李姐很熟悉,住在靠转角的位置。”
孟西施仔细回忆。
好像是之前洗衣服时撞见林家吵架的那个大婶,脸圆圆的,很有福相。
“大朱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他以前是管下地的,前年修梯田时受了伤,腿脚不行了,这才去了秧苗组。”
水烧开,扑腾起来。
程隼侧身,放了一把精米。
他们住在山里,和城镇那群拿票买精米精面的人不同。队里发粮食时,一般都是混着发,精米少,粳米多。面粉也是统一磨成粗粒,颜色偏黄,方便做面团。若是想要研磨得再精细些,就只能找家里有石墨的借一借,自行处理。
孟西施昨晚喝多了酒,程隼担心她宿醉伤胃,这才用了家里的精米,怕粳米太糙,她肠胃吸收不了。
烧开后,粥米有了香味。
盛到碗里,两人对坐在餐桌。
程隼继续说:“大朱确实很有两把刷子,他来了秧苗组后,队里的收成一年比一年高,他带头选出来的苗就是要比别的队虫害少,能产量,今年公社还准备给他评功章,这几天要不是下雪,估计都要去座谈会分享经验了。”
孟西施没见过朱进财,心里已经对她未来的“顶头上司”有了粗略的印象。
是个能人啊!
“过完初五,队里就会开始选种,这是第一步。然后就会先小规模催一批稻芽,这是最关键的,期间会有病虫,也要选肥,每年的情况都不同,具体再看。等到稻苗发了叶子,就会移栽到水田里,这才轮到了我们大部队。”
孟西施喝完最后一口,抬起头忍不住吐槽:“这么复杂?”
她只是听了个大概都觉得头有点疼,更不用说之后还有水温、湿度、光照等一系列因素需要考虑。
种田,还真是一门学问啊……
“慢慢来吧,说得复杂,其实真正动起来,眨眼就到秋收了。”
孟西施想到秋收,顿时心潮澎湃。她又望见家门口的那方寸地,跃跃欲试道:“自留田是可以随便种吧?”
“以前不行,现在可以了。我之前种了一年土豆,加上最近雪天多,盖得厚,来年蓄水足,发芽也会更壮,你想种什么?”
瑞雪兆丰年。
孟西施对这句俗话第一次有了直观的理解,灵魂对种田的渴望,都快掩盖住她藏在最深处的恐惧,假装看不见屋里的大象。
她想了想,答:“花生、白菜、黄瓜、萝卜、番茄、莴笋、丝瓜、辣椒……”
越数越没完没了。
说到后面,嘴皮子都干了。
程隼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行,那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种子。”
她说的这些都是抢手货,每户人家都想往自家田里种,可遇不可求。
接下来的好几天,孟西施都沉浸在来年要成为种田大拿的幻想之中,甚至还在屋内用笔画起了全素宴菜单。
然而,大队的气氛却骤然直降。
虽然赵新华每隔两天都要挨家挨户提醒,但终究劝不住那些胆子大的上山。
桥东大队的事才过去两天,他们队里也传来噩耗:有个男人冻死在山里,留下刚出生的女儿和还在坐月子的老婆,听说是进山砍柴时遇上大雪迷了路,发了失温症,找到时衣服都没穿,死得凄凉。
事情闹大,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赵新华亦被公社点名批评。
第一次可以说是意外,可当指令下来了还要出事,那只能说是基层工作做得还不够到位。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赵新华更是忙得昏天黑地。
队里的干部也不在家休息了,带着家里的妻儿一起分头去上山的必经路堵人,恨不得驻扎在桥头过夜,还真劝返了两个想偷偷上山的人。
然后又是一轮队内的公开批评。
雪越下越大,队里也蒙上一层阴影,人人都怕再听见谁家上了山、死了人,或是广播里又在说,谁谁谁不听指挥,蔑视生命。
于是乎,大家也不串门了,都窝在家里,默默等待年关到来,连腊八节都过得静悄悄的,很不是滋味。
好在夜里,赵新华再次找上门时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明天杀年猪。
当夜就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乡亲们纷纷走出大门,把提前大半月就备好的坛缸擦净,准备明天领到猪肉就处理。
消息传到孟西施这里,她连瞌睡都没有了,口水都快漫了出来。
以前她没得选,都是啃能量棒,好不容易重回人间,她在这里又天天在吃面吃粥吃草吃馍馍,都快忘了肉是什么滋味!
她也不睡了。
翻身就下来。
程隼正在用林场带回来的废木头做手工业,忙了好几天,像是个椅子。
见她下炕,程隼闷了下才问:“怎么了?”
孟西施卷起袖子,拿着刀,故意稳稳停了两秒,才笑着指向外面。
“没听见吗?准备迎接猪肉啊!”
此时的院落外,家家户户的磨刀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