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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风送客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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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衣书生垂首静候在裴度身后几步。

幽静内院中浓荫环绕,本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绝佳场所,可裴度似乎迟迟静不下心来。他背在身后的手中紧紧攥着几封信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下定决心同那书生说道,“动手吧。”

那些信,皆来自于千里之外的镇州。

书生允诺称是。

“还有,”裴度回过身来,继续嘱咐道,“叫两个身手好的回来,守在元稹家附近,他见的人、去的地方,都给我一个不落盯紧了。”

书生有些诧异,“两个?可是先生,如今镇州和深州那边都正值用人之机,若只为随时得知元稹的行踪,长安有无数人可供驱策,何必要从镇州调人,舍近求远……”

裴度冷冷地横他一眼,书生立时闭嘴了。

“照做就是,不要多问。”

随后不再理会他,独自往堂屋中走去。

这样焦灼不安的神色出现在裴度脸上,也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才会偶然撞见,长安对他而言从来都是再安稳不过之地,怎么……书生心中好奇,可身为一个小小的门客也不好过分揣测主人心中所想,于是赶忙退出了小院,按照刚才的指示准备一一部署规划。

镇州,节度幕府。

几个外表上无甚稀奇的侍人分散在庭院的各个方位,看似不经意地与周遭的树木景观融为一体,实际却是相当严密的包围之势。

韩愈有些发困,在棋盘上随意地落下一子。对付自己这么个人,实在无需动用这么大阵仗,这是他初到镇州就与王廷凑直言了的,可对方偏偏不依不饶。

那也无妨,反正他们也不敢当真对自己如何,为此劳心费神的是他王廷凑,不是自己。

“韩先生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王廷凑见他心不在焉,却也没有要发火的意思,更似奚落一般同他说笑道。

“王使君糊涂了,”韩愈笑道,“我们今日所在之地难道不是大唐的国土么?哪儿来的汉曹之分?”

“我只是在为王使君悲叹。”

王廷凑眯起眼睛,不说话,眉下覆上一层阴影。

“那依先生之见,我有何可悲之处?”

韩愈把握在手中的几颗棋子悉数放回盒内,望着他说道,“韩某来镇州已有一月,与使君不说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交谈良多,可使君却始终对在下一介无用书生终日提防。如此戒备难免使心绪不宁,在自己家中却终日紧张,这还不够可悲么?”

他停顿片刻,见对方只是低头观察棋局,并不为所动,于是继续道,“这或许能说明,使君遇上了不少事端,不得不全身心戒备,以防更大的祸事。”

王廷凑终于大笑两声。

“先生分明是当世大才,为何要自称为无用书生呢?”

他把自己手中的棋子随意一摔,急促又清泠的碰撞声随即响起又平息。韩愈见他如此,反倒心生自在,是去是留、是生是死,就在今天分明出个结果。

“有酒吗?”

韩愈站起身,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他在镇州一个月从来都是客客气气,不曾索取一分一毫,王廷凑感到稀奇,却仍唤来部下备上了一壶酒。

那酒与王廷凑一样出身于回鹘,浅尝一口,只觉辛辣难耐,一路从喉头灼烧到肺腑,倒像极了这片土地上许多人的人生。这滋味自然比不得长安的新丰美酒那样令人舒适,却又别有一番奇妙之感。

于是他仰头饮尽了杯中残酒,随后问王廷凑,“不知在王使君眼里,大才之人该当如何呢?”

后者冷冷地哂道,“文才出众的嘛……持节为使,为君为国死者为上,堂上为臣,为谏为诤死者为次。实不相瞒,一月前初见时,在下以为先生既是第二种人,更是第一种人。”

韩愈反问,“莫非阁下觉得我应当以命相挟,若不放牛将军一条生路,就撞死在这节度幕府之中?”

说罢,两人同时大笑出声。

“看来,韩某本应令使君失望才是,可怎么又担得起这大才之名了呢?”

“我偏居河北半生,却也知道,先生的大名对那些读书人而言,是何等如雷贯耳,”王廷凑手中捏着空酒杯翻来覆去把玩,“可我没想到,先生竟然在武夫之间也颇具声名,如今你要想走,怕不是一声令下,就会有人不顾一切相救吧!”

他的一双黑瞳仁看不出喜怒,就这么注视着韩愈。

后者也明白他在意指什么。

“使君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我与使团这一个月里的行踪你当再清楚不过,哪里见过一个外人?又如何神通广大到安排好什么逃跑、相救的事?”

“可正是在这一个月里,成德军内叛逃、生乱之事时有发生,最近一起正是发生在今日!”

就在这场棋局前的一个时辰,一个职阶不算低的副将不知听了谁的游说,在出城巡视时突然对同行的另一队人马发难,非但将他们砍杀殆尽,还斩下了都尉的头携带在马上,随后率余下的人扬长而去,不知要投奔谁。除此之外,在这一个月里镇州和深州也不太平,镇州城内流民闹事屡禁不止,深州城外围困的成德军中竟还起了一次疫病,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尽管这一切看上去更像是江湖草莽的行事风格,与韩愈等人实在不搭调,可偏偏就发生在他到来之后,叫人怎能不怀疑,这完全就是冲着搅乱成德的阵脚,为韩愈和牛元翼出逃创造时机而来的呢?

“既然使君认定韩某有这样大的本事,那韩某姑且谢过使君谬赞。”韩愈不紧不慢亦不卑不亢,“在下身负王命,来了,就必然会带着牛将军同归,断没有独自一人逃跑的道理。使君治下的州镇乱象频生,根源只会是使君御下之法的问题,即便今日没有韩愈,也难保长久太平,一片土地若无仁德之道以治之,终将不得安宁,人不作乱,天自乱之。”

王廷凑眯起眼睛,“那么先生,今日是非走不可了?”

“我们平安离开,使君就是朝廷承认的节度使,名利俱在,强留在此地,杀也杀不得,会有更多人见此不平事,使镇州乱上加乱。这其中的道理,我早已向使君点名过,不是么。”

他们沉默片刻,终于放下了酒杯。

王廷凑毕竟是聪明人,今天把韩愈邀了来,本意实为送别,并非为难,可近日里接连发生的事令他这个杀伐决断的人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威胁。他确信有股不明的力量在帮韩愈,甚至能预见到,如若自己再不见好就收放人归朝,这股力量或许会要他的命。

可他暗中调查许久,查不出一星半点的线索。

这些到底是谁做的?

看来,这唐廷也不算十分太平啊。

“先生走后,深州自会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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