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带着一身的血走进院子,最大的大哥禅院甚壹一脸嫌恶地看着他,周围半大的小孩也前仰后合地嘲笑他。
那些或指指点点的、或隔岸观火的、或幸灾乐祸的,全部都成了遮天的黑影,露出可憎又丑陋的面目。
他走到你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活得太寂寞,他竟对着才不到两岁的你谈起了心。你听着他渐渐放弃尊严的理论,决心要在这个禅院家腐烂的理论,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那一瞬间夺得了身体的控制,对他说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句话。
“你将……带着光荣……叛逃……垃圾场……”
你与甚尔出生在同一天,也与甚尔一样一生下来就看不见任何咒力,如果不是你啼哭的瞬间迸发过一闪而过的巨大咒力,恐怕你早就被这个迂腐的禅院家丢弃了。
甚尔曾为你感到悲哀,因为在禅院家,女性只可能比男性活得更悲哀。尤其在得知你有可能是无术式天予咒缚时,他更是为你的悲哀想笑。
可在他听见这磕磕绊绊的话语时,看见说这话的人不过大腿高时,他真的笑了。
“这里是垃圾场,哈哈哈,真是的……带着光荣?”禅院甚尔捧腹大笑,笑的泪花都聚集在了眼角,“你真的是敢说啊,太好笑了。”
再后来,他看见八岁的你用粗糙的手段将咒力搓成球,打倒一名跟在禅院直哉——你的钦定未婚夫身旁的炳成员,然后骑在禅院直哉身上揍他的脸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这里完全就是垃圾堆,而且你们不一样。
你更清醒。
再过没两年,他就叛逃出了躯俱留队,叛逃出了禅院家。那是禅院直毘人当上家主的第三年,也是他刚站稳脚的第一年。
离开禅院家后,甚尔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曾经所在的地方有多么狭窄,有多么肮脏。
而他也发现满身都是自己所厌恶的禅院味道,挥之不去、无法忍受。所以他决定放弃人格,让这肮脏的血肉消散。
可阳菜姐却出现了。
她虽然如同阳光一样照进泥泞里,却不炽热,就好像春日和煦,温暖的恰到好处。她轻轻柔柔地温暖他,然后伸出手把他拉出来,所以啊,是恩惠。
漫长的回忆结束时,你已经和甚尔走到了外面,避开了阳菜姐,避开了其他人。
“是诅咒。”你说,“连六眼也只能在发病的时候看到。之前看见的只是咒力流逝不正常,但一般生病的人也会这样。”
甚尔的脸色并不美妙,看起来要重操旧业去杀掉什么人一样。
“哈,阳菜只是普通人,她能惹到谁?”他的笑中压抑着怒火,“不如说是什么人看上了这天予咒缚的躯体,开始从身边清算了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几乎要咬碎牙齿。
“反转术式不能用,”你定了定,决定直白一点,“只要是咒力就不可以,因为一旦有其他咒力触碰到这个诅咒,它就会加快数十倍侵害阳菜姐的身体。”
“而如今阳菜姐本身就只有三个月不到了。”
甚尔的身躯一瞬间垮掉,他几乎失声:“哈?”
意料之中,甚尔愿意去侦探社试一试,只是在此之前,很多东西还需要告诉阳菜姐。比如咒术界,比如禅院家,比如……
他杀过人。
或许他此刻并没有后来自我放弃一般,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做,但他是杀过人的。
黄昏把病房染成了橙色,阳菜姐没有什么反应,某一瞬间甚尔觉得她会在此刻消失不见。
在甚尔以为此刻便是死刑的时候,阳菜姐却伸出了手,抚上了甚尔的脸,轻声道:“甚尔,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因为我看见的是现在的你、未来的你。”
“如果时光真的所剩无几,那就趁现在多创造一点回忆,我们一起。”她微笑着,“如果我真的不能陪着你,至少可以让我们两人一起创造的回忆陪你,就当是我的私心。”
男人的影子沉默了好久。
在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房间里时,他紧紧抱住了她,与影子一起融进了这小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