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万渺勾指一挑,轻轻掀开屋顶的瓦片,由于位置在床榻的正上方,一下便看见了床榻上的人。
那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盘腿坐在床榻上,周身灵气流转,显然正在修炼。他横眉怒目,本应是不怒自威的模样,却因为消瘦的下颚,和那极力遮掩也没能掩去的倦色,显出几分外强中干。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不愿露面的刘家家主。
修真者只有濒死之时才会露出年迈之状,这刘家家主怎么会一副遮掩不住的老态。云万渺不免惊讶,据她打探刘贺方时得来的消息,刘家家主寿命尚未到限。这数十年修真界一片太平,也没听说乔州这边起过什么冲突,又排除落有伤病的可能,怎么就显现出这样庞眉白发之态?
总觉得这不是她该看的画面。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又把瓦片盖了回去。
以筑基修为闯荡世间得来的敏锐直觉亮起了红灯,提醒云万渺眼前的画面一定涉及刘家重要机密,重要到会被刘家追着砍五十年。
说是要进去偷取婚书,现在她又犹豫了。真的要触及这样一个重大机密,给自己带来潜在的危险,就因为一个委托?
阿锦看她踌躇满志地掀开瓦片,又一脸震惊地合上,变脸比四月天还快,不禁问,“怎么了?”
云万渺看了眼阿锦,缓缓摇了摇头。
就当是为了兔子吧。
她对阿锦说,“你帮我在上面看着,我去去就回。这些达官显贵对视线、杀意很敏感,别盯着看,”她说着想到了阿锦丰富的作战经验,突地笑了一声,“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在这方面你或许比我更懂。”
阿锦说,“如果你说的是,趴在别人房子上暗中窥视,这是我第一次。”
“好,谢谢你把第一次给了我。”
云万渺说完,不等阿锦的反应,翻身下了屋顶。
刘家家主修为肯定比她高得高,就算修炼中,也不能放松警惕。所幸她有师傅传授的绝妙隐蔽心法,只要没有一开始就被对方的神识锁定,修为相差再大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她轻巧入窗,如同鱼入水,叶落地,如此和谐,连风也没有惊动。
婚书果然被收在柜子里,她将婚书拿起塞进怀里,抬手向屋顶上的阿锦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行动完毕开始撤退,去旁边的树上等她。
瓦片被盖上,看不出一丝异样,最后看一眼床榻上闭目而坐的刘家家主,她也准备出去和阿锦汇合。
起身临走时顺手摸了下旁边的柜子,那双往外的脚霎时停住了。
刚刚摸到的东西是……灵石?
灵石啊,这可是比金子更值钱的货币。专供修真者使用,独特之处在于,这玩意只存在于灵力富足之地,泛着蓝色的微光。在修真者与普通人混居的东洲,金银铜还是使用最多的通用货币,但是在中洲,修真者生活的“天上界”,灵石就是唯一货币了。
这玩意和金子的兑换比,大到吓人。她唯一一次去中洲,去了那么一次,就把前半生所有积蓄用光了。
她都多久没摸到过灵石了啊,这柜子里却放着整整一大箱。那么大个箱子,这辈子没见过的那么多灵石,摸两把走也肯定不会被发现,云万渺的手伸向了柜子。
这不是贪财,不过是,来都来了!
就在手摸到灵石之前的那一刻,窗外突然响起一声莺啼。清脆悦耳,只是在寂静的深夜,听来尤为突兀。
大半夜哪来的莺鸟啊。
不消多想,云万渺放弃了摸吧灵石的念头,迅速关了柜门,正要往窗边冲去,却听又一声比刚刚更轻的莺啼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屋门外的人声。
那人将与同样的疑问说出了口,“这么晚,怎么还有鸟?”
是刘贺源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
来不及感慨英雄所疑略同,云万渺知道没时间出去了,先在屋里找地方躲吧。
她抬头想上房梁,失败。
可恶,这刘家建筑谁修建的,不按一般建筑学来,好好的房屋居然没有房梁,修真者就可以随便建房子吗?
她转头想钻床下,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凭借她的独门心法,绝对不会被发现……可是看着床上刘家家主那老态毕生的瘦脸,她可真不想钻人床底下。
没办法了,就钻衣柜吧。
她刚钻进衣柜,便听见敲门声,床上的老人自然也听见了,结束了修炼。
“进。”苍老的声音从床榻处响起。
这么大老晚的,父子二人是要商议什么事情?
云万渺蹲在衣柜里,轻轻将耳朵贴在了柜门上。
“我刚刚去看了二弟,他还是老样子,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是那么,执迷不悟。”刘贺源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四个字。
刘家家主似乎已经习惯两个儿子的不对付,相比刘贺源隐忍之下的激烈情绪,他完全是不慌不乱,“你们又吵架了?”
刘贺源只是说,“他还是一心玩乐,分担不了家族事务,又不肯专心修炼,总想着各种法子往外逃。”
刘家家主却不听这些话,见刘贺源没有否认他的话,便知道两人刚刚又私下吵了一家,于是拔高声音教训起来,“那是你弟弟,你应当多多管教他,将他引向正路。幼弟不成器,你这个做兄长的又能好到哪里去,一个两个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意气用事。跟你说过无数遍,刘贺方是刘家的未来,是希望。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你弟弟。”
柜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后听见刘贺源发出一声气音,也高声道,“父亲!您还对他抱有期望吗?他都已经这样了,他绝对承担不了振兴刘家的责任,但我可以。父亲,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嗯?”刘家家主只用一声,就让刘贺源低头闭嘴。
又是片刻沉默,刘家家主重“哼”一声揭过此事。
衣柜外的对话还在继续,谈到和乔州外几个家族的合作,聊到对乔州内小家族的拉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麻意从脚顺着腿往上爬,偏偏柜子离外面谈话的人太近,云万渺也不敢动。
为了强行忽略这股麻劲,云万渺开始放飞思绪,思考起外面的阿锦。刚刚那清脆的鸟鸣想来就是她的提醒,现在亲眼看见刘大公子进屋,自己却没出去,阿锦一定会采取行动。毕竟,她在屋里时间越久,暴露的可能性越高。
想着外面的那个“同伙”(云万渺自封),这蹲在柜子里的时间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父亲,您的身体……?”刘贺源一句话倏忽间拉回了云万渺的注意。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现在你要做的,是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刘家家主道。
“我只是,”刘贺源顿了一下,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换了个说法再放出来,“我只在想小弟,他似乎说过不太舒服。”
说到刘贺方,刘家家主话语间的关心与重视便多了起来,“贺方不舒服?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说脑子里听到了别人的声音,我担心是不是出现了之前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