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家门第原就和伯府差着一大截,若不多些陪嫁,更让人小瞧了去,嫁妆厚些,还可叫人家高看一眼,”汪氏越说嘴越顺,“我与你祖母商量,匀些嫁妆给伯府,给周家留上三十贯。”
三十贯?放在寻常人家三十贯不是笔小数目,一文一文地赚,须得赚上好些时日,可相较于数百贯,乃至千贯,却是聊胜于无。她原想拿嫁妆做本钱,在县城开个馆子的。
“抹了整数,剩个零头,也叫’匀’?大伯母莫不是与侄女说笑?”
汪氏面不改色心不跳,“三十贯还嫌少?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三十贯足够寻常人家一两年的嚼用了!”
含璎目光自汪氏脸上移开,去看吴氏,“祖母,若没嫁妆,我脸上没光,游家面上也难看。”
吴氏不为所动。
含璎又道:“没了嫁妆,周家恐怕会悔婚。”
非是她多虑,她曾听阿娘抱怨过大夏朝盛行厚嫁之风,好些人家为着颜面,不得不节衣缩食地攒嫁妆,多生几个女儿,家底恐就掏空了,甚或有那小娘子,因攒不上嫁妆,将亲事耽搁的。
是以有些男子娶妻,也看女子陪嫁。她还与周从寄夸口,她有嫁妆。
汪氏看眼婆母,显是早已想过。
“正好,这等指着嫁妆发家的破落户不嫁也罢,你到伯府做妾,非但不用陪嫁,还能得些贴补的银钱。”
含璎若有所思地看着吴氏,三姐姐与她说,只要周从寄答应娶她,祖母为着面子不会为难她,今日看陆子琤的反应,纳妾的事大伯已答复过陆家。
她想过陆子琤兴许会闹,却没料到祖母会节外生枝。
祖母莫不是后悔了?抑或恨她惹祸,气不过,想罚她?
若如此,祖母未免狠心了些,当初阿娘即因没嫁妆,被她好一通嫌弃,如今可是一点不怕她在夫家抬不起头。
退亲再嫁原就不易,没嫁妆,更是雪上加霜,嫁不成周从寄,以祖母的性子,多半是留她两年,将她嫁给人做妾。
陆子琤不知死没死心,闹开了,吃亏的还是她。
含璎皱着眉,挣扎道:“周郎君满腹才学,焉知日后没些造化,此番因嫁妆轻慢了他,日后两家可就生分了。”
汪氏竟乐得笑出声来,眼风扫过她,对吴氏道:“母亲你瞧,这女儿家还未出门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一心指着姑爷高升了。”
脸一冷,又道:“不拘得个什么造化,我先道一声恭喜了,游家小门小户,等闲不敢攀附。”
含璎听她这般不客气,不免诧异,游家行商,大伯母家中也做些小生意,轻易不肯得罪人,为何对她,对周从寄,如此不留情面?
她并不知道,游菀此前已告知汪氏,她曾找高人卜过卦,周从寄命中无官星,一生难得功名,且他一介寒门,便是侥幸跃了龙门,也比不过根基深厚的伯府,因此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夕阳透窗,含璎低头踩了踩花砖上斑驳的影子,先前她嫁去伯府,祖母他们没提过重分嫁妆,换成三姐姐,就说不公平。
大伯母只字未提三姐姐,实则处处为她着想。
三姐姐受她牵累,贴补她,她说不出半个不字,眼下却是苦于嫁妆,她这份不必与三姐姐一般多,可总要像样些才说得过去。
若非困于闺中,她何愁攒不到陪嫁?
周从寄曾顾虑养不起她,不肯娶她,若得知没了嫁妆,不知可会再起旁的心思。
她回游家这些年,家中除了三姐姐与祖父,竟无一人在意她,为她着想,缘分浅薄至此。
当初阿爹阿娘多少有些积攒,她从没提过,阿爹虽久不在家,却极是顾念骨肉之情,他若还在,想必不愿见她为此与他们闹。
含璎看着汪氏,许久,由衷叹了一句:“大伯母待三姐姐真好。”
汪氏被她瞧得心里发虚,嘴上却不饶人,“你还敢提菀娘!因你惹祸,菀娘赶鸭子上架替你嫁过去,自家姐妹不争气,平白受了连累。”
含璎兀自笑道:“我阿爹阿娘若还在,也会待我好。”
话说到这份上,不必再多费唇舌了。
“巧果呢?”
吴氏皱眉,似是怪她不识趣。
汪氏道:“一个奴婢少说要卖二十贯,岂是说给就给的?况且周家也养不起奴婢。”
有了前头分嫁妆的事,听她这般说,含璎也不意外了,痛快道:“大伯母将她卖给我,那二十贯从嫁妆里扣。”
汪氏正中下怀,欲待开口,含璎展眉一笑,“大伯母不是还想与侄女讲价吧?自家人,这点便宜总让占吧。”
汪氏闹了个红脸,果然没再吭声。
倒是吴氏,神清气爽地将嫁妆的账算分明了,“除了那丫头,再陪嫁十贯。”
巧果得知后哭得直抽气:“奴婢哪值二十贯?十贯顶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