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朝民风淳朴守旧,小县城尤甚,便是夫妇,在外也少有亲昵。
路人见个年轻郎君背着小娘子,一个俊朗英挺,一个娇嫩婀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含璎戴着帷帽,不怕人看,周从寄目不斜视,似乎并不在意。
行了有一里地,身后终于来了辆车。
车夫殷勤揽客:“郎君娘子可要搭车?”
周从寄偏头问:“坐么?”
含璎瞥了一眼,又是辆马车,断然道:“不坐。”
周从寄并不劝她,无甚喜怒地嗯了声,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含璎见他如此,不由消了几分气,身上松快,有闲情打量起来往的行人。
年轻郎君多有装扮得鲜妍的,虽都比不得周从寄容色好,胜在热闹喜气。
周从寄不重穿戴,今日与她去游家,也只着一身洗旧的白衣,身上亦不用玉饰络子。
时下男子盛行簪花,含璎想了想,拔下髻上的桂花簪,插在他发间。
她自以为动作轻,周从寄没察觉,殊不知,他已借着影子看出来了,只没作声。
含璎便有些得意,伏在他肩头,丽日渐高,晒在背上暖洋洋的,舒服得恨不得眯起眼。
几番迟疑可要下地自己走,容他歇一歇,偏又舍不得。
直到又来了辆车。
这回是牛车,含璎一看过了前头那座桥,再走几步路就到了,心道何必花那冤枉钱?
另有辆马车驶过身旁,乌漆车壁,四角垂挂玉珠,拉车的枣红大马毛光水滑,喷个响鼻听着都比寻常马匹声大似的。
岩宁县用得起这马车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游菀放下侧帘,眼风扫过那对男女,一声冷嗤,光天化日,那女子好没廉耻,竟叫男子背她,亏她知羞,拿帷帽遮了脸。
车行过去,忽听女子道:“放我下来。”
游菀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帕子,转过身,掀开车厢后帘,待看清是周从寄,两瓣厚抹了口脂的薄唇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周从寄神色冷淡地放女子下地,那女子虽戴了帷帽,她仍一眼认出是游含璎。
游含璎将帷帽前的白纱撩上去,亦不热络,甚至没看周从寄,只朝他伸出手,周从寄会意,将两只红封纸包递给她。
游菀心口似被一只冰冷的手拧了一把,又凉又酸。
周从寄从未背过她,他为人端方,刻板得好似严守清规戒律的老僧。
有一回她沐浴过,有意勾他,换了件清凉贴身的薄罗衫子,装作扭了脚,娇声呼痛,要他背她回房,他冷着脸,不为所动,偏叫周宝葵来扶她。
游含璎倒有些手段,周从寄瞧着并非心甘情愿,定是她哄他,甚或逼迫于他。
游菀取出一把镂花随身镜,拿锦帕仔细揩抹溢出唇瓣的口脂,目光落到发乌的眼圈,眸中闪过一抹戾色。
成亲这几日,她没睡过一个好觉。
陆家那老虔婆端婆母的架子,给媳妇立规矩,每日晨昏定省,卯时便得在廊檐下候着,迟一刻,老虔婆房里的刁奴便给她脸色瞧。
两个妯娌,长嫂出自书香门第,二嫂父兄有爵位,又当着实缺,面上待她客气,实则没一个将她放在眼里,尽聊些辞赋调香插花之事,不容她插嘴。
随她回门的婢女见她脸色阴沉,大气不敢喘,目光含着几分怜悯。
游菀心中冷笑,区区一个贱奴也配可怜她?
纵使陆子琤不肯圆房,她也是伯府明媒正娶的三少夫人。
马车停在游府门外,随行的小厮欲上前叩门,游菀拦道:“慢着。”
小厮不解其意,与婢女面面相觑。
游菀理了理鬓角衣襟,在车里静待片刻,打量含璎二人赶上来了,才伸出一只手,由婢女搀扶着下了车。
含璎远远望见那辆马车,料想是伯府的,心底一喜,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
游菀转过身,发丝、妆容到衣饰,无一不妥帖精致,她对着含璎柔婉一笑,“妹妹来了。”
含璎眉眼一弯,喊了声:“三姐姐!”
游菀看了眼她身后的周从寄,柔声问:“妹妹与妹夫一路走来的?”
含璎心虚地应了一声。
游菀打量过二人,一副凝眉思索,才想起来的样子,“方才来时见有个郎君背着娘子,莫不就是妹妹妹夫?”
含璎脸一红,没好意思否认。
游菀望着周从寄,无奈道:“妹妹任性,辛苦妹夫了。”
周从寄淡淡颔首,并未看她。
含璎怕她细问,岔开话题道:“怎没见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