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周从寄长指握着竹筷,不紧不慢地夹起包子。
宝葵也用筷子,只她和阿豚用手。
阿豚一张小脸蛋儿没比包子大多少,连咬几口都没碰着馅儿,脸往碗里一埋喝粥,只见着两个歪斜的角髻。
吃完出门,周从寄跟过来,接过她臂弯装鸡爪的布兜。
含璎问:“夫君不去书塾?”
周从寄道:“先送你。”
含璎与他一道走出院门,“我自己去就成。”
又道:“顺路么?若是不顺路,夫君便送到巷口,省得多费一份车钱。”
周从寄未置可否,随她出了巷子,等在路旁。
郑伯赶着牛车过来,将车勒停,朝周从寄点点头,笑着问含璎道:“小娘子今日备了多少鸡爪?”
含璎自周从寄手里接过布兜,举起一只手道:“五斤。”
郑伯道:“上回小娘子送的鸡爪,家里人尝过都说好。”
“小女嫁在县城,今日亲家母做寿,邀我吃席,我没甚可送的,也不好空着手,便想带些鸡爪去加个菜,小娘子可否将五斤都卖与我?”
含璎正想上车,闻言立时眉开眼笑:“自是可以!”
与郑伯说了按份的卖价,又道:“按大份的价钱算,四十文一斤,可好?”
郑伯满口答应,斗笠下一张黑脸笑得尽是细密的纹路,“多谢小娘子了。”
含璎笑道:“该我谢郑伯才是。”
没出摊便卖完了,一出门,天上掉个馅儿饼似的。
收了钱,她跳上车,对周从寄道:“夫君去忙吧,若是腾得出空,早些回家吃暮食。”
不等周从寄回应,便催着郑伯走了。
她到城北买了次日要用的鲜鸡爪,去肉铺称了三斤上好的猪排,见有农户挑着担售卖今岁新收的芋头,又买了些。
她专拣小个的,大芋头不如小芋头口感细腻,兴许也与她阿娘有关,阿娘吃大芋头总觉喉咙发痒,小个的便没事,因而每回买的俱是小芋头,一个约莫鸡蛋大,也有小些的。
宝葵处置鸡爪已很熟练,除开放料、把握火候,其余皆可应付。
含璎便打了盆水,坐在杌子上刮芋头皮,刮好的芋头洁白光滑,随手丢在水盆里,一颗挨着一颗,好似剥了壳的煮鸡蛋。
两口锅同时用着,鸡爪卤好,排骨也炖得香气四溢了。
阿豚馋猫似的守着灶台,被锅里的香气勾得直吞口水,“嫂嫂,晚上吃什么?”
含璎拿木铲沾汤尝了尝,咸淡正好,转头对阿豚道:“排骨芋头焖卷子。”
阿豚点头,咬着手指,不错眼珠地盯着锅。
周从寄进门时,菜刚上桌。
东屋灯火盈盈,廊檐下的柿子一串一串,黄澄澄的。
阿豚背对门口坐在桌前,两只小腿在凳下晃荡,连说了几个“香”。
宝葵给每人面前放了一只陶碗,得意道:“嫂嫂做的,能不香嘛。”
含璎一双杏眼被桌上灯火映得亮汪汪的,抬起头,见周从寄站在门口,朝他招手道:“夫君回来得正好,快坐。”
宝葵忙去灶上添了副碗筷来,阿豚亦是满脸喜色,他哥哥难得早晚都在家吃。
含璎预备了周从寄的份,排骨盛在大陶盆里,堆得冒尖,上头铺了一层扭成麻花样的卷子。
阿豚拿了个卷子,小口啃着,两只眼瞪得大大的,低头盯着他碗里满是肉的大排骨,“嫂嫂,今日过年么?”
宝葵解释:“阿豚以为过年才有大肉吃。”
含璎豪气道:“以后有我在,不用过年也有肉。”
阿豚含了口卷子,笑得合不上嘴。
宝葵踌躇满志道:“等我做绢花卖了钱,也买肉。”
阿豚跟着道:“阿豚做!”
含璎手一抖,筷子上的芋头没夹稳,滚在桌上。
周从寄神色自若地帮她另夹了一块。
宝葵一口卷子,一口肉,芋头也吃了不少。
排骨炖得软烂入味,一咬肉便脱骨,卷子插了五香油酥,焖得宣软,肉吃腻了,来块绵软细滑的芋头,芋头亦是肉味……
含璎往周从寄碗里夹了块排骨,“夫君尝尝。”
周从寄早已闻见香味了,一尝果然。宝葵的手艺他有数,只能是她。
含璎见他看着她,随口问:“好吃么?”
“嗯。”
一大盆排骨,吃得一点不剩。
阿豚人小,却是最后一个撂筷子的,盆壁都被他拿卷子蹭得光光的。
往常因他嘴刁,多是宝葵连哄带吓地逼他吃,如今却怕他吃到积食。
出过上回吃伤的事,宝葵便很小心了,时刻不忘分只眼留意他,见他细嚼慢咽,吃得慢,实则没吃太多,便没管他。
饭毕宝葵刷碗,含璎去后厅洗澡。
周从寄在前厅写字,许是有风,又或者阿豚在条凳上不安分,闹得桌上烛火摇曳不定。
隔了层薄薄的板壁,浴桶的水声好似就在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