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径逐渐模糊。
只能看见路尽头,悬浮在空中的白灯笼。
似有若无地哭声混合在唢呐的声音里,
漫天黄纸被震碎,褪色,变成漂浮的白雨。
密密麻麻。
很快,
他们的身上就落满了纸。
几乎变成一个活脱脱的“纸人。
“我们得快点,这些纸,好像在吸血。”
不仅如此,
更糟的事情发生了。
前面.......
没有路了。
朔风卷起漫天的白,一头白蟒在空中成型。
紧接着,浓郁的死气涌入它的眼睛,
长鞭似的尾巴直冲两人面门。
两人默契对视。
下一瞬,
两人跳开,
谷淮安扔刀吸引火力。
贺佑年掏出全部黄符,一次性引燃。
很快,随着一声大喝。
青色的火光如长龙腾起,
紧接着,一条白链锁住长龙咽喉,贺佑年凭虚御风,单手执鞭。
白蟒这才反应中计,
愤怒地张嘴喷出烈焰,
可此时,早就为时已晚。
谷淮安被贺佑年拦腰抱起,
青龙伏地冲刺,卷起两人,向上俯冲。
“坐稳了。”
场景陡然开阔,他们一路向前。
咆哮的巨蟒,愤怒的赤瞳,凛冽的白雨,旋转的黄风。
可谷淮安完全顾不上了。
他的身心都铭刻在身后人身上。
心跳共振,肌肤相贴。
一种莫名其妙的悸动让他有些眩晕,
可随后。
是巨大的恐慌。
他下意识握住了贺佑年的胳膊。
马上,
温热的手锁住他的喉咙,捂住他的眼睛。
“别怕,就到了,我在。”
悸动停止了,
他感到无比的心安。
在火光燃尽的瞬息,
他们降落在灵堂前。
也就在同时,
耳边的唢呐声停止了。
他们,
听到了久违的哭声。
准确来说,是哭诉。
烛火摇曳,门缝里,隐约看到两个戴着麻冠的人。
一个站着,一个跪在蒲团上。
谷淮安刚想进去,
却猛地发现,自己像是被定住,不能再往前一步。
“已经是無记忆里最后的画面了。”
贺佑年解释道。
“只能看,不过这里面应该有线索。”
谷淮安听罢,将视线转回屋内。
那道哭声就是从站着的人嘴里发出的。
“杨给,你还有没有良心?杨伯纵然有错,但把你拉扯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你竟然连哭都做不到吗?”
杨给只是跪着,即便另一人说的多难听,她都没有反驳一句话。
很快,站着的人怒气冲冲地离开。
杨给依旧低着头,不发一言。
时间似乎在此时凝滞了。
只有不断缩短的烛火,显示着时间的流逝。
在此过程中,杨给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像个木雕一样。
难道,
这里不是线索?
下一刻,变故突生。
摆在供台前的烛火开始摇晃,一盏竟然完全熄灭。
不好!
供灯灭。
这是要回魂。
谷淮安握住手里的刀。
不料,
原先沉默的杨给突然开口了。
“是您回来了吗?”
她犹豫很久,才从喉咙里抠出两个字。
“爸爸。”
她又一次沉默了。
烛火仍然在摇晃,连带着供台也开始抖动,贡品砸在地上。
她这才抬起头。
“既然都走了,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您......”
可突然,她像是突破了某种桎梏,情绪变得极其高昂。
“没有人,没有人期待您回来!”
“他们都说,我对您有怨。”
“是,没错。”
“爸爸,为什么,为什么您会对我如此残忍?”
“他们都说您是老好人,所以您也要我当老好人。”
“我被他们嘲笑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您说这是小孩子不懂事。我被他们说是扫把星,说我身上有尸臭味,您依旧说和气生财。我被排挤被冷落,被欺辱。您呢?您在哪?”
“呵。”
“我不像你,你懦弱,没关系。我来。”
“哪怕我一身伤,哪怕我全是血,哪怕我活不成了,我也不能让他们欺负我了!”
“可是,您,我的父亲啊,本该是最爱我的人,您干了什么呢?”
她突然笑了起来,
不,
那不像笑,反倒像在咳血。
她站起来,摇晃着,指着供台上的遗照。
“您,您居然让我给那些小杂种道歉。”
“那我呢?”
“我的尊严,我的痛苦,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说完,笑声变成急促的哭喊,她的身形一点点佝偻下去。
像一只弃犬匍匐在莆田上。
“我恨您。”
“恨您的懦弱,恨您老好人。”
“但更恨......你给了我爱。”
她没有发现,
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两行血泪从遗照眼眶滑落。
一道道黄符在棺材上亮起。
但......
“啪。”
墨线断裂,黑雾撞破玻璃,棺材抖动。
画面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视机,开始频闪。
直到白光再次升起,完全吞没两人。
迷糊中,
谷淮安听到杨给的声音。
“您总说,您有罪。”
“可是,爸爸......”
“您到底在赎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