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姑娘!把他用完就不认账!
赫敏哼了一声,显然对他不太服气。
她当然知道这东西今天救了他们,可违反校规终究还是不太对……
“像今天这类误打误撞的意外,与平时不间断地故意为之,终究还是有区别的,难道不是吗?”她固执地说。
德拉科蓦然停下脚步,打量着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个冷冰冰的、不怀好意的笑,企图吓唬她:“要是告诉麦格教授,你也免不了遭受惩罚。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威胁我!”赫敏气呼呼地说,刚刚那点被他搭救的感激之情,还有黑暗中他给她的那点安全感,都因为他此刻的威胁而消失殆尽了。
“是的。”德拉科抿着嘴,走到二楼楼梯下的平台上,捡起了那本遗落在地上《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嫌弃地掸掸上面的灰尘,而后猛地放在赫敏怀里。
而后,那张精致的脸挑衅地凑近她,似乎想要看清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一样,把她吓了一跳。
他直白地说,“我就是在威胁你,所以你最好别对麦格教授乱说话。”
赫敏被他的靠近弄得有点回不过神来。他桀骜不逊的灰色眼睛非常漂亮,他的头发在摇曳的烛光下闪闪发亮,然而他嘴巴说出来的话又十分欠揍,简直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一股慌不择路的怒气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她涨红了脸,想起了学长学姐们经常吐槽斯莱特林们的话。
她对他愤然说道:“你这个不择手段的斯莱特林!”
如同前世,又被她指责不择手段了,德拉科面无表情地想。
“是的!我就是这样不择手段,不劳你费心提醒我!赶紧回到你那正派的格兰芬多休息室吧,别再偶遇更多的斯莱特林了,晚安!”他板着脸,发表了一通过激言论,把她留在平台上,大步走开了。
死板的、教条的、墨守成规的赫敏·格兰杰,很不可爱。
而且还很刁钻。
德拉科一边往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方向走,一边气哼哼地想。
不过,这个小冒失鬼不会又掉进哪个消失的台阶里吧?
折腾了半天,都快宵禁了,四周还有一个热衷于抓学生的费尔奇在到处晃悠……想着想着,他的步子放慢了,越走越迟缓。
赫敏·格兰杰,这个全天下最会气人的小姑娘!德拉科皱了皱眉,踟蹰着回望上一层楼梯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而另一方面,纠结于“遵守校规”这件事而与朋友们关系搞得很僵的赫敏,闷闷不乐地往八楼的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走去,抱着那本他帮她捡起来的书,没精打采极了。
经过这一晚上的惊险之旅,她心里像打翻了颜料瓶,格兰芬多红和斯莱特林绿撒了一地,最上面还带着点蓝(Blue,蓝色,有“忧郁”之意)。
总而言之,乱得一塌糊涂。
她该如何对待这个帮助了她,又得意洋洋地承认自己破坏规则的斯莱特林男孩?
他还……他还堂而皇之地威胁她、吓唬她,就算他长得有点好看,也依然坏透了!
坏透了的灰色眼睛……挺漂亮的。而且他还很好闻。
她无比纠结地踏进胖夫人的画像里,完全没察觉,有一个隐形的男孩悄悄跟在她后面,把眉毛扭成了麻花,直到她进入格兰芬多休息室,才微微地叹了口气——准备换上睡衣打个盹的胖夫人被这声音吓了个仰倒——慢悠悠地往楼下去了。
只留下瞬间清醒的胖夫人慌慌张张地捂住胸口,对着空气大喊:“谁?是皮皮鬼吗?”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德拉科心情不佳,毫无快乐可言。
倒不是说,他的学业上存在什么问题。实际上,一年级这种小儿科的内容对他来说稍显无聊,开学以来,他在课业上一直表现得不错,甚至前世那些对他不假辞色的教授都对他表现得相对温和了。
表现最显著的是麦格教授,她虽然严厉古板,不太喜欢斯莱特林,但还是会给他一份写得不错的变形课论文打一个“O”——这份殊荣前世只属于赫敏·格兰杰这个万事通小姐。
(O,优秀,Outstanding)
至于人际关系方面,不过就是斯莱特林学院的老一套把戏:血统、家世、能力比拼。新生们迅速根据这几项排资论辈,分出三六九等,决定谁可以坐得离礼堂前排更近一点。
大多数斯莱特林之间的关系都是从假惺惺的友好和言辞犀利间的试探中发展起来的,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儿时玩伴的脆弱情谊与一丁点儿比芝麻粒还小的细碎真诚。
这是德拉科所熟稔的那类相处模式,比对格兰芬多那种直白热烈要熟悉得多。只要他想,他能在斯莱特林如鱼得水。
出于前世对那些斯莱特林同学的了解,德拉科在学院内部的交友速度可谓倍道而进。
那些斯莱特林同学——西奥多·诺特、潘西·帕金森、布雷斯·扎比尼、文森特·克拉布、格雷戈里·高尔、马库斯·弗林特等——凭借对他们烂若披掌的熟悉程度,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点符合他们喜好、习惯和交谈方式的话题,这让他在社交方面简直所向披靡。
他的睡眠问题也得到了一点妥善的处理。他设法从庞弗雷女士那里搞到了无梦酣睡剂——凭借他无辜的外表、巧妙的恭维和彬彬有礼的态度。
那药剂也并不能经常喝。任何魔药的滥用都是有风险的。这时候,大脑封闭术这样冷门且精妙的魔法艺术,就体现出它无与伦比的实用价值了。借此手段,他把有关前世的恐怖记忆和一些自己无法承受的情绪,用大脑封闭术冰冻隐藏了起来。
“是挺自欺欺人的,不是吗?”他对着镜子里的苍白少年嘲讽地笑了笑,“但起码,你能睡个好觉了。”
诚然,此类的方法不解决根本问题,但是对于德拉科来说,找到内心的哪怕一小段时间的平和安宁,进而睡个好觉——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然而,就在这表面上顺风顺水的日子里,德拉科陷入了长久而紧密的焦虑——他一直试图去攻克的难关陷入了瓶颈。
“与血人巴罗或者格雷女士搭上话”的这个试验,进度有些止步不前了。
虽然看起来温和美丽、纤弱灵动,格雷女士是出了名的难以接近。除了拉文克劳的零星几个学生,她谁都不理。
德拉科大概每天都会去拉文克劳塔楼附近碰运气,这对一个斯莱特林可不太容易——要避开那些嗅觉灵敏的拉文克劳学生需要花费他不少脑力。
然而,当他费劲心机、千辛万苦地出现在格雷女士面前的时候,每次都被当成洪水猛兽。
一旦看到陌生学院的学生出现,她就如同惊弓之鸟,倏然飘到墙壁或者立柱的另一边去,或者急急消隐在晨雾或者暮色里。
至于巴罗,这个曾被德拉科寄予厚望的斯莱特林学院的幽灵,他重又恢复了目光呆滞的状态。
他对于德拉科的多次示好均展示了不理不睬的态度,在天文塔上旁若无人地哼哼唧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世界里。
两个月前,他在餐桌旁的那次接话,似乎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这一切都令德拉科感到泄气。
倒也不能说全无进展。起码,巴罗适应了德拉科在天文塔的出现,对他并不排斥。
巴罗经常自顾自地看着拉文克劳塔,哀愁地反复叫着海莲娜的名字,对德拉科完全不避嫌。
这对幽灵来说并不容易——大多数的幽灵情绪极度敏感、执念深沉,是不会这么好说话的;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幽灵,是连皮皮鬼都招惹不起的“血人巴罗大人”。
然而,对于德拉科来说,享受这点巴罗默许下的优待,所带来的痛苦远比快乐要多得多。
对于天文塔楼这个地方,他一向心生忌惮,他甚至原本有些想要逃避这里的。
这里总让他想起前世的纷繁记忆,令他陷入复杂难言的悲伤里。
其中,最令人难以面对的记忆大概是那场命案、那场谋杀、那完全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邓布利多之死。
这里可以算得上是全霍格沃茨最不详之地。
德拉科总希望自己可以尽量远离此处,但已别无他法——有关冠冕的疑虑亟需得到解决。
他只能忍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一次次来此处“偶遇”这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幽灵,试图从巴罗嘴里套出点话来。
起码,巴罗不会跑走,而是老老实实地立在塔楼上;光这一点,就显得比格雷女士好接触许多。德拉科自我安慰地想。
塔楼上的风一天比一天凄冷,天气逐渐转凉了。
德拉科一早醒来的时候,就闻到走廊的飘着的那股香甜诱人的烤南瓜的气味了,这意味着霍格沃茨即将迎来万圣节。
一如前世,弗立维教授在魔咒课上宣布,学生们可以练习漂浮咒了。
赫敏·格兰杰,一如既往地,是全班第一个把羽毛飘起来的学生,获得了弗立维教授的加分;她旁边的罗恩则脸色黑如锅底,显得很不服气。
德拉科隔着教室中央的空地,坐在他们正对面。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对面的女孩——她像一只得意洋洋的猫,扬着骄傲的小脑袋,抖着魔杖控制那根唯一飘在教室上空的羽毛,打定主意谁也不理。
于是他也把自己那根羽毛升起来,加入了空中原本那根羽毛的飞舞行列。
“很好!马尔福先生做得也不错!”弗立维教授高高兴兴地说,低下头,继续指导那边炸了羽毛的波特和斐尼甘。
赫敏发现,对面男孩的羽毛真的很讨厌。她的羽毛在天上飘得好好的,他的羽毛偏要来捣乱,围堵她的羽毛的飘浮走向。
她操纵着那根羽毛,往高处飞,他的羽毛也往高处飞;她想让它飞低一点,他的羽毛就在底下拦着不让它走;她的羽毛左躲右闪,他的羽毛就跟着左右转圈……
赫敏怒气冲冲地瞪了对面一眼,他却一本正经地瞧着天花板,一副专心致志练习的样子。
德拉科的确非常用心地在练习这个咒语。他再也没有像前世那样自负,觉得这咒语简单而不放在心上了——他绝不想要再经历一次五年级在O.W.L.s考试中的惨剧:那会儿,他把漂浮的酒杯落到了地上,碎成了残渣,还被波特看到,耻笑了一番,丢人至极。
当然,他也确实心存别意。
谁叫这不识好歹的小姑娘屡次无视他?楼梯那次之后,她似乎更生气了,再也没拿正眼瞧他,课堂上也不同他做搭档,把他当鼻涕虫似的躲着。
连波特现在都能对他投以微笑了,赫敏却依旧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他们就注定非要对立,连个普通朋友都做不成吗?德拉科微微叹气,看了一眼对面脸都气红了的小姑娘——她大概快要把手里的魔杖给握断了——停下了自己那片羽毛的捣乱行为。
烛光闪耀的礼堂已经用活蝙蝠精心装饰起来了,巨大的南瓜被雕成了一盏盏灯笼,大得可以容纳三个人坐在里面。
每到万圣节前夕,一场丰盛的、满足全校师生味蕾的晚宴在所难免。
学生们显得尤为兴奋。克拉布和高尔早在下午的课上就神游天外,叽叽咕咕地小声讨论着万圣节宴会上会有什么大餐。
虽然听他们报菜名报得有些饥饿感,很想直接坐在斯莱特林的餐桌旁大快朵颐,满足自己空虚的肠胃,德拉科还是决定照例在用餐前碰碰运气,遂再次出现在天文塔楼上。
十月末的夜晚本就凉意阵阵,更何况是在高塔上。德拉科的巫师袍都快被冷风吹透了,他对自己施加了几个保暖咒,但由于这大风而感到收效甚微。
巴罗今天似乎喝醉了。他脚边散落着几个发霉的空酒瓶,他两眼发直对着隔壁的塔楼,那副可怕的尊容看起来更狰狞了。
德拉科客观地评价一句:颇具节日气氛。
另外,幽灵们能喝醉吗?他对这件事的基本原理相当疑惑不解,但这不是他今天想要了解的重点,便轻轻揭过了。
“格雷女士今天似乎不在拉文克劳塔楼上。”德拉科又一次给自己的袍子上叠加了个保暖咒,语气轻快地说,似乎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好不好一样。他慢慢坐在巴罗的身边,随他的视线看向隔壁的拉文克劳塔楼。
“哼……”巴罗显然不太满意。
“她没有邀请你去参加幽灵们的万圣节舞会吗?我看很多幽灵都去了。”德拉科平易近人地说。
“她永不会邀请我的。”巴罗忽然开了口,这让德拉科既惊讶又兴奋地看了他一眼。
“她也永不会原谅我。她恨我。”巴罗悲伤地说,他举起手中的镣铐,看向自己的双手,如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罪行,“我……我很后悔……我要惩罚我自己。”
曾经,尤其是黑魔王在马尔福庄园居住的那段时间,高压恐怖的气氛把德拉科的观察力锻炼得极其敏锐。
此刻,他看着巴罗银迹斑斑的衣服和镣铐,用那敏锐的观察力猜想到一种可能性。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你杀了她?”他试探着问。他知道,巴罗敞开心扉的机会也许没有第二次了。
巴罗缓缓点了点头。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德拉科还是有些讶然。他竭力忍住不发出嗓子里的惊呼声,生怕打断巴罗难得说出口的话。
“我找到了她藏身的森林。她很骄傲。她不爱我,也不肯跟我回去,我刺死了她。”巴罗低下头,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我很后悔,于是我也自杀了。我要陪着她。即使她恨我。”
“你怎么找到她的呢?”
“她在阿尔巴尼亚的一座黑森林里,她母亲在那里鞭长莫及。她母亲病了,病得很重。她派我去找她。”
“阿尔巴尼亚森林。”德拉科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
奇洛自称是在一个黑森林里遇到了麻烦,才变成这样子的。这其中可能存在关联——难道那黑森林就是阿尔巴尼亚森林吗?
不要怪德拉科捕风捉影。虚长的这几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大多数巧合都来自于精心策划下的隐秘布置。
凭借这道理,他才在前世领悟到消失柜的秘密,才有了那样该死的巧妙的设计,最终使他沦为斯内普杀害邓布利多的帮凶。
诚然,他使用这道理的目的和方式出现了严重的失误,但这道理是无辜的。它依旧无比正确地闪烁在魔法界所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里、千丝万缕的联系中。
话说回来,罗伊娜·拉文克劳这样伟大的巫师,她的魔法在阿尔巴尼亚森林竟然都鞭长莫及,找不到自己的女儿。像这样厉害的黑森林,这世界上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了。
当虚弱的黑魔王需要一个地方潜伏下来,不受打扰地度过漫长的休整期时,那荒凉偏僻的阿尔巴尼亚森林不正是他理想的避难所吗?
“那冠冕呢?”德拉科又追问。
“我没有找回她,也没有找回冠冕。”巴罗痛苦地叹息着,那呆滞的眼睛转向了德拉科,似乎第一次发现身边还有个大活人。
“不要等到无可挽回再后悔。”他面色愁苦地看向他,莫名其妙地丢下这句话,悄无声息地起身,掠过德拉科,隐匿在塔楼的深处。
可怜的幽灵。德拉科轻叹,心中浮起一丁点微妙的同情。
同情过后,德拉科很快陷入沉思。巴罗用了“没有找回”这个词,这令他不得不在意。罗伊娜·拉文克劳派出巴罗,想找回的珍宝恐怕啊不止女儿,还有冠冕。
如此一来,多年以来,格雷女士羞于用自己的原名这件事,就很容易理解了。
她是在羞愧,她背叛了自己的母亲,偷走了冠冕,并且藏在自己母亲都找不到的黑森林里。
今天没有白白受冻挨饿。对于拉文克劳的冠冕,德拉科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这使他感到兴奋不已,甚至于忽视了寒冷,在这凄清的冬夜里,在四面透风的高台上来回踱步,大脑飞速旋转。
拉文克劳遗失的冠冕,既然藏在遥远的阿尔巴尼亚森林,又是怎么跑到了霍格沃茨的有求必应屋里去的呢?
黑魔王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他对冠冕感兴趣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眼前还有重重迷雾,但是多年练就的敏锐直觉告诉德拉科,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接下来,就是更艰巨的任务了。他要去撬开生性敏感的格雷女士的心,了解在那个遥远的阿尔巴尼亚森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比攻破巴罗的嘴还要难上千百倍。首先,他要停下她匆匆离去的脚步,其后,才可能试着获取她的信任——这或许才是真正的考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