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你这杯子上面还留着老鼠尾巴呢。”德拉科哭笑不得地说，“专注一点，有点信念感，好吗？”

这会儿，他正在一个空教室，准备帮高尔练习一下变形咒。

忽然，赫敏蓬松的小脑袋从门口探出来，她悄悄向他招手。

“怎么啦？”他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霍格沃茨的女英雄，又有谁招惹你了？”

赫敏抿着嘴，没说话。她径直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一直把他拉到某处无人的走廊里，才停下脚步，松开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企图置身事外的男孩！

瞧瞧他，用那种轻松无辜的眼神看她，似乎从未经历过禁林中的那一幕。赫敏想，谁能想到，他干了多大的事呢？

“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你会知道奇洛的后脑勺上会有一张人脸？”她扬起脸看着他，疑惑不解地问。

禁林的那天晚上，发生了太多诡异的事情，她疲惫不堪、一时反应不迭，并未当即发现异常。过了几天，她逐渐从震惊中走出来，生活恢复了秩序，理性和逻辑重归她的头脑，她才觉得事有蹊跷。

某天晚上，当她盯着四柱床上的酒红色帷幔，企图入睡时，脑子里却一直闪烁着德拉科铂金色的头发。

一开始只是在想，他曾在黑暗中拉着她的手，令她很有安全感。

后来，他的猛然离去，令她有些失落无措。这种心情令人迷惑。

想着想着他，她忽然发现了更重要的事情：他面对奇洛时候的一举一动，那么恰到好处，对于某些时刻的预判，精准到令人怀疑。

说到底，她答应偷偷带着德拉科去禁林，并不意味着她完全相信奇洛会出现，那只不过是半信半疑下的配合。

可他所预料的事情竟真的发生了，分毫不差，这令人讶异，甚至细思极恐。

“还有你用的那句咒语，我从未听说过，那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她一针见血地问。

“我还以为，帮助你们对付了奇洛，保护了哈利的安危，你会对我说声‘谢谢’。”德拉科打断她的话。

“好吧，谢谢。”那双棕色的眼睛仍然不放松地盯着他，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亟需解剖的魔药材料。

这可不是什么“感谢”的态度——她对他起疑心了。

德拉科差点忘了，赫敏·格兰杰不仅聪明，还是一个聪明得过分的女孩，某些时候，都已经聪明到令人无路可走了。

“你就不能什么都不问，就这样放过去吗？”德拉科叹口气，心烦意乱地问。

“我不能。德拉科，你施了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魔咒，然后把伏地魔给解决了。”赫敏棕褐色眼睛里的探究之意如此明显，就像根魔药搅拌棒一样，对着德拉科的灰色眼睛肆意翻弄。

“不要直呼那个名字！”德拉科恼火地说。

“那根本不重要！你打败了他，你却不敢直呼他的名字？太可笑了！”赫敏不以为然地说，“什么时候你变成懦夫了？德拉科·马尔福在我眼里从来不是懦夫。”

“你不明白……”德拉科皱着眉头。赫敏怕是误解他了。

他一直都是懦夫。他做懦夫已经很久了。

德拉科·马尔福从来都跟“勇敢”这个词不沾边。

他隐忍避让。他心怀犹疑。

他从来只敢在暗处小心腾挪，而非在阳光下直接出击。

“你还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禁林！我都吓坏了！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形影不离吗？”赫敏想起来这件事就觉得生气，她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了。

“别犯傻了！我虽然隐身了，可一直等到海格露面，我才离开的！而且我把多比留给了你……假如有什么危险，多比会带你走的。”德拉科面无表情地说。

“他那么厉害吗？”赫敏惊讶地说，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这回事。

“多比法力不弱，它比我更擅长隐藏类的魔法。”德拉科耐着性子解释，“邓布利多教授能看透隐形斗篷，我留在那里，是想要等着被发现吗？”

赫敏瞠目结舌，“邓布利多教授竟然能看透隐形斗篷？竟这样厉害？”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德拉科叹口气，语气里隐隐透出一股不耐烦的情绪。

这种情绪似乎刺痛到了赫敏。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为什么非让我逼着才说实话呢？德拉科，我有时候觉得，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所以你才总是遮遮掩掩！”她忽然觉得一阵委屈，而后是怒火上涌，“所有人都以为，是我的石化咒把他打败了，可我心里清楚，并不是这么简单！我还替你对邓布利多教授和麦格教授撒了谎！我觉得我应该得到一个解释！”

“好了，我投降！”德拉科看着她愤然的脸，感受到了她的火气。

他惫懒地举起手说，“总有一天我会对你解释的，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我可以向你承诺，如果有我能够回答的问题，我会告诉你的。”

这不还是相当于，他什么都没说吗？赫敏撅着嘴，对他这样明晃晃的拒绝而感到泄气。

她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像是只趴在玻璃缸前伺机抓金鱼的小猫，表情显得警惕又敏锐，随时准备向他伸爪子，“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你甚至都没告诉我奇洛后脑勺上有——”

她看了看德拉科紧绷的表情，决定尊重他一次，“神秘人在他后脑勺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只是我的一个合理推测。一个马尔福，在不确定自己的推测之前，从不轻易下结论。”德拉科慢悠悠地说。

“还有多比，他又是从哪里来的？”赫敏又抛出一个问题。

“哦，那是我们家的家养小精灵。你不是还背过那些小精灵叛乱的知识吗？”德拉科的嘴角撇出一丝坏笑，“有机会的话，可以让你见见它的真容，你也许会喜欢它的。”

虽然对她的审美不敢苟同，他依然记得很深刻——前世，有一阵子，她似乎特别喜欢为家养小精灵们争取自由。

她好像总是愿意花费大量时间，耗在一些没头没脑的事情上。比如，帮助那些弱势群体、或者毫无地位的物种之类的。

相当奇怪的癖好。德拉科想。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奇洛那天会出现在禁林？又是你的一个合理推测？”赫敏不依不饶地问，打定主意不看他的嘴角的笑，以免让自己板着脸的脸垮掉。

“可以这么说。”德拉科说，看见赫敏红润的嘴唇因为他的发言而紧紧地抿了起来。

“听着，我对你、对波特绝无恶意，你要记住这一点。”他严肃地说，直视着她，希望能把自己眼睛里的诚恳传递过去。

“我知道。”她小声说，忽然被他如水的灰色眼睛给迷住了，火气一下子降下来，“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男孩微笑了。他眼睛里乍现笑意。

这难得一见的笑意，足以让一个怒火燎原的女孩内心变得清水如泉。

足以让赫敏脸上泛起一点奇妙的微红。

这时，越过她蓬松的棕褐色头发，德拉科看见高尔和克拉布在走廊那头叽叽咕咕，朝这边张望，准备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走廊，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这些秘密最好只存在于他俩之间，多几个人知道，有害无益。

于是，他轻轻地推着准备继续发牢骚的赫敏，“走吧，走吧，享受你被格兰芬多同学们簇拥着、欢迎着的感觉吧！”

“那根本不重要。”赫敏涨红着脸说，“我更想跟对我不离不弃的朋友在一起，而不是那群势利鬼……”

她始终记得，在自己遭受恶意的时候，只有看似冷淡的德拉科，对她释放了善意。

他甚至都不是格兰芬多，而是传说中最为敌视格兰芬多的斯莱特林。

可就是这个斯莱特林的男孩，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冷嘲热讽。

他安慰她、鼓励她、哄她高兴。

在她孤立无援、倍感凄凉的时候，他在黑湖边捡到了她，就像无数次在书架边捡到她一样。

她发现，他根本就不冷淡，冷淡只是他的伪装。

他的底色里存在着温柔的成分。可贵的、难得的、真实的温柔。

他把自己的私密学习空间向她打开了禁制，让她可以安安心心阅读，不必再纠结于前一阵子图书馆里别人的白眼或者冷嘲热讽，抑或是近期那些学生们对她所产生的、火辣辣的好奇打量。

即便他的某些行为非常可疑，她也不觉得他是什么坏男孩。

德拉科就是喜欢搞神秘，仅此而已。

而她，就是喜欢解谜，就是想看看这神秘背后藏着什么好东西——就像废墟后面藏着学习空间那样，仅此而已。

“我想知道更多——”她急急地说，趁他还没把她推远。

“那么，去复习吧……继续背你的小精灵叛乱过程，虽然我不认为会考它……如果你考了年级第一，我就会考虑多回答一点你的问题。”德拉科继续推着她，敷衍道。

“一言为定！”这下，赫敏总算接受了他的提议。

她像只斗志昂扬的小狮崽子那样，骄傲地、自信地、不服输地昂着头走开了。

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势必要在考试拔得头筹，把这个狡猾、不坦诚、心眼颇多的德拉科·马尔福踩到脚底下。

然后，她要掰开他冷淡坚硬的蚌壳，把他那些藏起来的秘密、那些不轻易示人的好东西，都一点一点挖出来，挖他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