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梅森夫人的房子
周六,正是霍格莫德村对霍格沃茨学生的开放日,一个戴着兜帽的身影出现在蜂蜜公爵糖果店。
像一滴墨水落入墨水罐,他衣着毫不起眼,全无平日在蛇院所体现的浮华风度。
今天并不是个引人注目的好日子。
他默不作声,跟在韦斯莱孪生兄弟身后,离开主干道,走进一栋紧挨着风雅巫师服装店的、贴满传单的、破破烂烂的房子。
房子不大。不过一栋二层小楼,带一间阁楼和一间地下室。厚而肮脏的窗帘嗡嗡作响,有一角被轨道挂钩放弃了,耷拉在窗边,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
窗户缝渗进来的些微阳光中,灰尘们不合时宜,在一楼货架上翩然起舞,这让兜帽下的德拉科被呛得频频咳嗽。
“我没预料到,来看房的人会如此年轻……”屋主梅森夫人有些惊讶。
她是一个干瘪的、满头银发的女巫,戴着顶奇形怪状的帽子。打量了几眼面前的三个男孩——显然还是学生的年纪——她脸上已经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态。
但事已至此,她虽心怀敷衍,可还是用“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引着三人到了楼上的会客厅。
“那么,我该跟谁谈房租的事?”她开门见山,并不想浪费多余时间。
这间会客厅的地毯可谓藏污纳垢。德拉科每在上面踩一脚,都会扬起一小股刺鼻的灰尘,这让一向爱洁的他如坐针毡。
“我。”因着那些灰尘,德拉科决定放弃虚与委蛇。
梅森夫人微微诧异。她没想到,开口与她谈判的竟然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
自打一见面,她的视线都投在那对双胞胎身上,企图评估他们。她能看出他们身上某种愉快的天性和恶作剧的因子。她能看出他们目光虽然狡黠但不够狡猾。他们缺乏社会经验。假如给他们一点甜头,获得他们的认同,他们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的。
不足为惧!他们之中哪一个出言相问,她都会胸有成竹。
岂料,话事人会是他们身后的小男孩?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正眼看过他!
“听说,梅森夫人想要移居海外。您有没有兴趣直接处理掉英国的房产?”面前的男孩忽略她对他年龄的不屑,也无视她对他的怠慢,单刀直入发问。
这问题让梅森夫人始料未及。她原本只打算试着把这房子租出去,准备了一肚子房东们惯用的话术,想要为自己争取高一点的租金收入。对面的男孩忽然谈及房屋买卖,这让她既惊且喜。
于她而言,这座房子算得上是不良资产,她早已对卖掉它不抱期待。
谁脑子里有坑,会买这种房子?
没想到,这脑子有坑的人,今天还真让她给遇上了!
梅森夫人心中暗喜,她浑浊的眼睛闪了闪,拿腔拿调地说,“如果价格合适,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您对这栋房屋的心理价位是多少?”德拉科坐在那张灰扑扑的沙发上,直视沙发对面梅森夫人的眼睛。
“噢,亲爱的,照市场价来说,起码得1万金加隆……”梅森夫人瞥了一眼德拉科素净的衣着,以及他盖得严严实实的兜帽,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小男孩能买得起?她原本可没预备同这种小孩子打交道。
她接到那封约她看房的信笺的时候,还以为对方是个成年巫师。措辞很老道,用纸相当考究,她还以为是某个颇有底蕴的巫师家族的家主。
今日一见,她大失所望。这孩子看上去平平无奇。梅森夫人心里有些不耐烦。她报了一个虚高的价格,想用这数目把那孩子吓退,草草结束这场注定徒劳无功的可笑会谈。
然而,她没在男孩脸上找到她所预期的吓退的表情。似乎他真能随手一挥,拿出这么一大笔金加隆来。
“这个价格还算合理,”那个男孩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口中的话很犀利,“如果不考虑到这栋房屋微妙的地理位置和闹鬼的嫌疑的话。”
“这话从何说起?”梅森夫人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还是摆出一副惊异的样子,试图打马虎眼。
说不定这男孩只是在虚张声势。
“这房屋的地理劣势很明显,它并不在霍格莫德村的主干道上,假如我们要做生意,会限制客流量的。”德拉科淡淡地说,“何况,它离尖叫棚屋不远。众所周知,尖叫棚屋可不是什么幸运的象征,也没有招财能力。”
梅森夫人的脸色难看起来。面前的男孩颇为难缠,竟真把她房子的劣势说得头头是道。
这不像一个普通小男孩该有的水准。她重新打量了一番他平淡无奇的衣着,忽然透过木质茶几的间隙瞥到了他的皮鞋。
一瞬间她福至心灵。她在伦敦的萨维尔街曾经看到过那种款式。她侄女的未婚夫——一个来自美国的暴发户——曾经在拜访她的时候,跟风去那里定制过一双类似的鞋子,价值不菲。
梅森夫人知道自己遇到了行家。她再也不敢随意去搪塞他。他或许是某个有钱的巫师家族的少爷,乔装打扮,为自己购置私产,而非是她所预想的那种捣乱的泛泛之辈。
“你瞧,闹鬼只是传闻……”她干笑一声,试图避重就轻。
她突然想试试,看能不能做成这笔生意。一个有钱任性、突发奇想的小少爷,大概没有成年巫师那样精明。
否则,他怎么会对这破房子感兴趣?
“……况且,这定价不高,比周边同类型的房子划算不少。”这位夫人脸上露出些老实敦厚的笑容——这让她脸上的厚粉簌簌地往下落。她正在竭力表现出一副“我的价格很厚道”的表情。
但身为一个从小被父母在餐桌上灌溉生意经多年的马尔福,怎么会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狡猾?
“传闻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毕竟您的房屋荒废已久,我对大家都不租赁这里的原因很好奇……”德拉科假笑着,嘴里毫不留情地揭她的老底。
梅森夫人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点出了致命的一点——因着糟糕的地理位置和尖叫棚屋的诡异传言,房子已空置多年,她连租都租不出去,毋论买卖?
“据我所知,这房子在二手市场挂了很久。”男孩问,“别的不说,一年之内,有几个人来询过价?”
一个,梅森夫人面色铁青地想。一年之内,他是唯一对这里展露兴趣的买家。
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小看这个男孩:“你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很好,她沉不住气了。德拉科想着,对她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梅森夫人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和讨价还价后,德拉科以五千金加隆的价格买下了这栋房子的永久产权。
这个价格对于德拉科这种不缺金加隆的小少爷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哪怕照梅森夫人给出的原价买,也不是买不起。
但有钱,并不代表就要随意挥霍和浪费,也不代表就要去做冤大头。
有钱人,往往对于资产上的事情更锱铢必较、更掂斤播两。
一个马尔福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德拉科对这房子志在必得。对他来说,重活一世的小小福利之一,是他能清楚地知道几年来的经济走势和某些资产的升值水平。
正如他知道麻瓜世界的股票在某些时间节点——比如1995年年初开始——将一路走高,他也知道未来几年,房产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资产保值增值的手段。
这房子即使放着不用,到他7年级的时候,本身的房价都能比市场价要上涨50%。
茶几桌两边的人都对这桩交易感到满意。娴熟地在合同上施下一连串保密性魔法契约,双方痛快地签完了名字。
这时候,梅森夫人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在同什么姓氏的小巫师在打交道。几分钟前,她还在不甘心自己那些被讲掉的价格——谁会跟金加隆过不去?现在,她只庆幸自己以一个超乎预期的价格卖出了这座倒霉房子。这孩子毕竟给她让了几分利——价格比购房时的价格涨了不少。
怪不得这孩子深谙此道!马尔福家的孩子,自然对土地和房产的定价再熟悉不过了。她想。可惜他选房的经验太少,眼光有待磨练,让她平白捡了个漏。
“梅森夫人,我希望这桩交易是个秘密。”德拉科说,“没必要让任何人知道。”
“当然,当然,正合我意。”暗自捏了一把汗,梅森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点头称是。
她可没那个胆子,让马尔福家家主知道她坑了这位小少爷一把,把这种不良资产卖给了他!幸好,再过几天就离开英国了,到时候山遥路远,再无瓜葛。
德拉科掏出支票,轻飘飘地搁在梅森夫人面前那张黑乎乎的茶几桌上。
“支票?这可不多见。”梅森夫人说。
“难道我要随身带着那么多金加隆?”德拉科哂笑,“你该听说过,古灵阁为一些大客户提供这类的支票才对。”
“没错,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梅森夫人拿起支票,对着浮满灰尘的肮脏空气研究一番,最终将它小心翼翼地收到暗红色的手袋里,“应当没有问题。”
“你可以随时去魔法部以及霍格莫德村的管理处备案。”她掏出这栋房屋的产权证明等相关文件,一一交予德拉科,“这都是具有魔法效力的证明。”
“钱货两清,你可以走了。”德拉科细细检查完文件,冲楼梯口点了点头。这类交易场面和流程,他前世已经跟着父母见过不少,甚至被手把手教过。他对此得心应手。
他不担心梅森夫人会将“新房主”这桩事给捅出去。合同上的保密魔法限制可不是吃素的。
根据多比所做的背景调查,这位孤身一人的寡妇很快就要离开英国,投奔远在美国的侄女——这也是梅森夫人急于将房产脱手的原因之一——没有比一个远离英国的卖家更能保密的交易对象了。
房屋备案这件事,在巫师们眼里,就像是一个笑话。对霍格莫德村管理处的人来说,只要这栋房屋能足额缴纳每年的公共管理费,就没人会在意这房屋究竟隶属于谁名下;至于魔法部的那些官员,他们从来就搞不清楚巫师们住所和房屋的具体情况——少有巫师会老老实实去备案,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德拉科手里的这些具备魔法效力的契约和文件才是最重要的。它们才是保障巫师房主权益的关键。这一点与麻瓜世界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