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小天狼星最先晕倒的,然后是罗恩,我尝试过变守护神,但那时候已经很虚弱了……”哈利艰难地回忆着当时的状况,“然后,朦胧间,我看到一头牡鹿和一头牝鹿从不同方向跑过来……它们跑到我们面前,把漫天的摄魂怪都击飞了……”
他看到,德拉科和赫敏脸上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困惑表情,似乎他在说什么梦话似的。
他不喜欢他们这样的表情。
“你们还记得吗?卢平教授——”哈利坚持不懈地说了下去,抖了一下,想起了卢平所变成的狼人,“他说,我爸爸妈妈的守护神是牡鹿和牝鹿。”
“哈利,你大概是出现幻觉了。”赫敏用带着震惊和怜悯交织的眼神看着他,“你爸爸妈妈已经——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哈利说,“可是湖对岸有个人,我觉得——那是我爸爸。”
“你认为你是看到了他的幽灵吗?”赫敏犹豫着说,“可是,幽灵是没法施魔法的。”
“我不知道……不……他看上去很真实。”哈利执拗地说。
“也许——是你自己变出来的。”赫敏小心翼翼地说,“你当时也在施展魔咒,是不是?”
德拉科则在旁边点头附和她,显得有点乖巧。
“我那时候没有变出守护神!那时候,我的魔杖都拿不稳了,怎么变?”哈利恼火地说,“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真的!再过一会儿,你们就可以亲眼看到了!然后你就可以看到我的爸爸妈妈了!”
“好吧。不过,哈利,你得记住,我们不能被人看见,包括我们自己。我们不能干预已经发生过的事。”赫敏正色道,“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得先抓住彼得·佩迪鲁,让他再也不能四处逃窜害人,并且以此证明我们的清白。”
“是的。”哈利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打人柳的方向。
那柳树现在纹丝不动,树上闪着两点莹莹的光——那是趴在树杈上的克鲁克山的眼睛。
“等他一变成老鼠,跑到草丛里,离人群远一点,我就拿魔杖把他石化掉。”哈利思索了一会儿,打定主意说,“不让他们发现,悄悄的。”
“我赞成。这是个好办法。”赫敏叹了口气说,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观察了一会儿头上的云,“不过,还要等很久呢。我想,大概还得一个小时……”
哈利沉重地点点头,坐在一块草皮上,面朝着打人柳的方向发起愣来。
空气静默,阒无人声。
唯有头顶的树叶在微凉夜风的拨弄下发出沙沙轻响。月亮在飘动的云中穿行。
赫敏重新回到缄口不言的状态里去了。
她仰头,惆怅地望了望须臾变幻的月影,挑了一块便于监视打人柳的风水宝地——特意离德拉科远了一些——安如磐石地坐下来。
她凝视着打人柳的洞口,像一只神情机警的、怕人接近的小鼠兔。
德拉科是唯一没注视打人柳的人。
他一直在注意赫敏。
她的举动让他感到内心空落,若有所失。
赫敏,他的小姑娘,似乎把自己放进霍格沃茨走廊里的某件盔甲里去了。
她变得冷淡、高傲、坚不可摧。
似乎那些曾经对他的在意,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魔药残渣。似乎那些伤心和哭泣,不是今天刚刚发生的事,而是遥远的过往,甚至是德拉科的错觉。
这样的她,令他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恐慌。
是啊,他原本没期待她能喜欢他。
他原本天真地以为,他可以接受“与她保持距离”这个选项。
只要她好好的,不受什么伤害就好。
谁都不许伤害到她,包括他自己。
只要她好好的,一切都不重要。
就这样默默守护她吧,守护那个曾经备受伤害的她——重生以来,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面对狼人的一瞬间,面对死亡的一刹那,他后悔了。
他们曾紧紧相拥。
他紧密地搂着她,她也紧密地回搂着他。
紧密到,他们的心跳交错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心跳;紧密到,他们的脸颊贴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在流泪。
他不甘心了。谁能甘心?
她就埋在他怀里啊,就像她本该在那里一样。
谁能甘心就这样放开她?
甜美的她,微笑的她,热情的她,对他脸红的她。
德拉科不甘心极了。
就在生死边缘,他心中的奢望被她点燃了。
火焰冲天,烧得他心里的枯木噼啪作响。
响亮到,让此刻的沉默变得震耳欲聋;响亮到,他不能接受她如今冷若冰霜的模样。
她不可以推开他,也不可以无视他,更不可以离他远远的。
她曾经那样亲密地蹭着他的脸颊,耳鬓厮磨。
他喜欢她那样对他。他甚至想要更多。
他想要试试,把她握在他手心里。
看着赫敏萧索的背影,德拉科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趁她还没来得及把他完全推开前。
他踟蹰着走过去,犹豫地开了口,“赫敏,关于那件事,就是让你生气的那件,我想跟你解释一下。其实,我对你……很有好感,也很喜欢你——”
“是的,妹妹般的喜欢。”赫敏打断了他,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德拉科在心中呐喊。
他凝视着她倔强的侧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你还太小,我不想让我单方面的好感影响你的判断……”他轻轻吐气,唇边漂浮着一丝淡到没有的涩。
除了他,她有很多的选择和无限的可能。
也许是哈利,也许是罗恩,也许是克鲁姆,也许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更加优秀的人。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比他更容易带给她幸福。
德拉科·马尔福是什么?
他是一个泥潭,充满着肮脏回忆的泥潭。
他不清白,不明亮,他糟糕透顶。
他自私自利、他不择手段、他胆怯懦弱。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斯莱特林,一个胆小鬼而已,永远不会变成勇敢的格兰芬多。
于她而言,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的人生选择,德拉科苦涩地想。
“你这话在我听来,像是一个拙劣的借口。德拉科·马尔福,你未免太自大了!我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判断力。况且,我几乎比你大上一岁,你比任何人都没资格觉得我年纪小。”赫敏直直地看着打人柳,语气里有一丝嘲讽。
德拉科轻轻叹气。
年龄这件事情,真的很难解释。
他披着13岁的外衣,内心却是个20岁的人了。
“总而言之,我不接受这样荒谬的理由。”赫敏瞥了他一眼,像是被他头发的颜色灼伤一样,迅速移开了视线。
她偷偷掐着自己的掌心,面上维持着傲气十足的模样,“金妮从不到一年级的时候就喜欢哈利了,也没人觉得她是在闹着玩。”
猝不及防地,一旁悄悄听壁角的哈利被闹了个大红脸。
他默默地挪动自己,试图离这两个随时喷火或者吐寒气的人远一点。
他甚至环顾四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逃离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谈。
“也许你是对的。”沉默良久,德拉科最终说。
稀薄的月光下,他看着赫敏倔强的表情,试图用更加缓和的语气来获取她的谅解,“我……可能有些自以为是。如果伤害到了你,我很抱歉。”
“别在意了。我已经当场复仇了。我们扯平了。”她无动于衷地说。
“那么,那个亲吻——或许你能给我一点提示?”德拉科小心地问。
这对他来说,始终是未解之谜。
“没什么必要提它了。我不想再讨论这件事。”她再也没有看他,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树洞,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了。
赫敏当然还在意德拉科。
他不顾安危地救了她,那种震撼至今令她心如鹿撞。
她依旧喜欢他。
绝望地、无可救药地、尤为更甚地喜欢他。
可她绝不会毫无尊严地再表现出那份喜欢了。
她绝不会再去痴迷于他不杂尘埃的灰色眼睛,重新让自己沦入悲惨的、丢脸的境地。
没错,她暂时不能管住自己的心;但起码,她可以管住自己的行为,从不看他开始。赫敏正暗暗规劝自己。
而这种被女孩冷然忽略的感受,像一捧冰块那样,七零八落地打在德拉科正蓬勃燃烧着的内心奢望上,令他的肝肠瞬间被拧成了凄惨的一团。
他忐忑地看着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来挽回她的心——那颗被他伤害到的心。
梅林啊,他怎么能又一次伤害到了她?他内心懊恼。
他没办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她不再看他,他也想一直看着她。
她背对着他,棕褐色的头发在微风中晃动。像是晃动的火焰,煎熬着、焚烧着他的眼睛。悔恨的浓烟窜天而出,熏蒸着他的五脏六腑。
梅林啊,他是一簇苍白的灰烬,快要被这透心凉的夜风给吹散了。
可他的眼睛固执极了,凝滞在她身上,情愿被这样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