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达索命咒需要很强大的魔法力量作为基础——你们都可以把魔杖拿出来,对准我,念出这句咒语,我怀疑我最多只会流点鼻血……”穆迪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忽远忽近,驱使着所有的学生拿出羊皮纸记下这些知识点。
赫敏看到,所有的学生都表现出一种极度不适的感觉。
哈利脸色惨白,纳威的脸色比他白得更早;罗恩则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同样感受到了不适。她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感受到了对生命的敬畏。
但她心中最在意的,还是德拉科。
他始终一动不动地攥着桌角,仿佛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恐惧一样。
一下课,他就面无人色地跳起来冲出了教室,像杀人逃犯一样慌张,连个招呼都没跟她打。
“我要先走了。”她匆匆对哈利和罗恩说。罗恩的脸上现在已经恢复了血色,并且开始用一种敬佩的语气谈论穆迪教授。
不知为何,她认为这样的语气很刺耳。
“又去图书馆吗?”哈利随口问。
“不,我要去找德拉科!”她匆匆抱起那本《黑魔法:自卫指南》,从拥挤的学生之间钻了出去。
赫敏在黑湖边找到了他。他正躺在橡树下的草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上滚动着大团大团青灰色的浓云——这天气似乎随时都可以下起雨来。
“德拉科,为什么不去吃晚饭呢?”她出现在他视线上空,用白皙的脸挡住了那愁云密布的天色,尽量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我看到礼堂里今天有巧克力蛋糕,你不是很喜欢吗?”
“赫敏……”草地上的少年看起来非常难过,甚至有几分虚弱。他喃喃地说,“我很抱歉……赫敏……”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赫敏担心地蹲下来看他。他眉毛扭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她试图用手将它们抚平,但未果。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被钻心咒吓到了吗?还是杀戮咒?”赫敏脸上浮现出忧虑的神色,继续一下一下地抚弄着他的眉毛。
他没有回答。
像是个溺水的人,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抓住了漂泊深湖中唯一的那块浮木。他将视线慌乱地投向她的手臂——光洁的、白皙的、毫无伤痕的手臂。
“幸好,幸好。”他看起来松了口气,拇指不住地摩挲着她的手臂,像是怎么也摸不够似的。
赫敏的脸上微微泛起薄红。
德拉科——他一贯像个标准的绅士,对她彬彬有礼。
他当然会触碰她。
他们在地下教室合作制作魔药的时候,指尖总有触碰。他们在图书馆共同完成作业的时候,胳膊时有挤挨。他会在拥堵的营地路途中扶住她的腰,会在背她回帐篷的时候扣住她的腿,也会在帮她上药的时候握住她的手……但毕竟,这都是有正当理由的。
他从没有不明不白地随意触碰过她。
直到今天。
他直截了当、毫无理由,触碰、紧握、按压、摩挲她。这是头一回。
他现在的样子,很反常。他看起来似乎很脆弱。
“德拉科,你还好吗?”她颤声问,心神飘荡。
“不。”停顿了大概一生之久,他终于回答了她,“非常不好。”
她的心被他的语气堵住了。她担忧地、小小声地问他,“我怎么才能让你感觉好一点?”
“呃——”他吐了一口气,目光从她的手腕滑到她的眼睛,眼神破碎地凝视着她。在凝视间,他把她的手腕缓缓移动到自己的脸颊上。
“这样,”他轻声说,唇间的气流拂在她手腕上,“这样会好一点。”
赫敏的瞳孔放大了。
她不能理解他此刻的任何行为,更无法理顺这些行为背后的逻辑。
他让她心慌。脸红。不知所措。
可她没办法下狠心挣脱他。
她喜欢他的触碰,一直都喜欢;哪怕是毫无理由的触碰,她也无法讨厌;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好像很需要她。
于是她忍着脸上泛起的羞意,继续让他对她的手腕为所欲为。她任他把冰冷的脸颊贴到她的手腕上,一动不动。他泛白的唇僵硬地挨在她的皮肤上。他鼻尖散出的热气熏蒸着那一小片区域,几乎要把她烫化。
他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瞧——带着某种心无旁骛的悲伤成色——这令她难以拒绝。
她的脸逐渐像是在被火灼烧。似乎他的热气顺着手腕蜿蜒流淌到了她的脸上。她甚至不敢攥紧自己的手,甚至移动自己分毫。
某一瞬间,她怕任何细微的、筋骨间的扯动吓到他的脸颊,增加他灰色眼睛里的悲伤。那种悲伤太过浓郁,浓郁到令她不安。
她压抑着心中的不安,用尽耐心地等待他。等了很久,蹲到腿都麻了。
她已经忘记自己还有多少篇家庭作业需要立即动笔,以及有多少本家养小精灵权益的相关书籍还没看完。她只想陪着他,度过这诡异又悲伤的时刻。
啪嗒。一滴水打在他们身旁的草叶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德拉科,”她迟疑地开口,“天上——开始落雨了。”
她用另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轻轻挡在他脸的上方,试图为他遮蔽几颗零星落下来的雨滴——她不希望那些水滴到他的眼睛里。
那双透彻的、温柔的、浮光掠影的眼睛。
透过她手指的缝隙,她能看到那双眼睛在困惑地眨动,直到平静的深灰终于逐渐回到他的瞳仁里。
“我真的很抱歉,赫敏。我绝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他轻声说,嘴唇的蠕动仿佛在亲吻她的手臂。
可他的表情与任何旖旎都扯不上关系。他语气很坚决,“绝不。”
他透过指缝看向她,可似乎又透过她在看向别处。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只能在不稳的心跳中尽量对他微笑,让他知道自己很好,不需要被道歉。
“你能原谅我吗?”德拉科小心翼翼又饱含痛苦地问,看着她微笑的样子。
那是一种从未经历过苦楚的样子——她还从未体会过何为“钻心剜骨”。
这微笑如此美好,却在此刻令他感到钻心剜骨的痛楚。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守护她这样天真无畏的微笑。
“我甚至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有什么好原谅的?我从没有怪过你什么呀。别再这样吓唬我,好吗?”赫敏温和地说,歪着脑袋,打量他的脸。
她这番话彻底把德拉科给唤醒了。
他慢慢从草地上坐起来,用手掸了掸长袍上的草屑,也同时掸掉了那些情绪,重新变成淡定优雅的马尔福家小少爷。
“好。”他说。
雨点骤然变大。它们像是小石子一样坠下来,打湿了周围的一切。
“糟糕!”他们对视一眼,被彼此头发湿漉漉的狼狈样子逗笑了。
那个熟悉的德拉科又回来了。他站起身,把她拉起来,高傲又温柔地看着她,眼底的脆弱倏然隐去,就像雨滴隐入辽阔的黑湖。
“跟我走!”他冲赫敏说,嘴角开始上扬。趁两个人还没完全变成落汤鸡之前,他带着她向城堡的方向跑去。
他的手有力地紧握着她的手臂,似乎永远也不想放开。
赫敏被他拉着,一路小跑,为他此刻依稀的欢愉而感到欢愉;虽然她依旧没搞明白,他此前为何悲伤。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被他握着的地方,在冰冷的雨水里显得异常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