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塞德里克的感谢
看台下的一侧，金妮·韦斯莱站在勇士们的亲属和后援团们的最前排，脸上带着惊喜万分的笑容，兴奋地注视着场地中心的情况。
这时，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正在用扩音咒大声宣布三强争霸赛最终的冠军：“……哈利·波特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并列第一，鉴于其他两名学校的勇士先后弃权，霍格沃茨的两名勇士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真是太好了，他没事！”在福吉冗长无聊的发言声里，金妮的目光黏在那个黑发男孩的身上，对她站在一旁的哥哥大声说，“比尔，你果真没骗我！”
“当然，金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比尔·韦斯莱笑着说。
他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眼神中依然藏着警觉。
大多数站在此处的欢呼着的勇士们的家属和朋友们，都像金妮和罗恩一样，把注意力放在场地中心，预备等福吉颁完奖后，就冲过去与霍格沃茨的勇士再度拥抱。
可比尔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身后的地方。他发现，有两个身影正顺着看台侧面的一条狭窄的通道溜过来。
他定睛细看，是赫敏·格兰杰。她正拉着她的男友德拉科·马尔福的手，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悄悄藏匿到人群的最后面去，假装他们从未离开过。
可他们的确离开过。
比尔没有忽视掉某些细节。
当西里斯·布莱克走出场地的时候，这对情侣像影子一样，快速而紧密地跟着他一同离去了；而西里斯·布莱克虽然走得很着急，却没有抗拒那个马尔福家的男孩的接近，反而满脸焦急地对他一直说着些什么。
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浮现在比尔的脑海里：这对情侣一定熟知内情。
一个更古怪的念头接踵而至：西里斯·布莱克信任他们。
一个尤为古怪的念头像一道激电那样在比尔的大脑里迸发出令人迷惑的光：那个马尔福家的男孩，或许是友非敌。
“你在往后瞧什么，比尔？”莫丽·韦斯莱感到有点奇怪，拽了拽她左顾右盼的大儿子。
“没什么，妈妈。”比尔转过了头，决定暂且不要用自己的古怪念头来惊动自己秉持着个人偏见的母亲。
他愉快而轻松地说，“哦，我在看勇士们都有哪些亲朋好友——还真不少呢。”
赫敏·格兰杰正在最后一排，踮着脚去看那两名接受奖励的勇士。
“看在梅林的份儿上！你是打算从头到尾观赏一堆后脑勺吗？”德拉科双手插兜，瞧着她，闲闲地说，“当你前面那些人比你高一个头的时候，踮脚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
赫敏瞪了他一眼，开始像只不甘心的兔子那样一蹦一蹦地，口中嚷道：“我知道踮脚没什么用，我正在努力尝试别的办法呢！”
“好了，别挣扎了。”德拉科走到她面前，转过身来注视着她，把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德拉科，这种时候，你就别添乱了！”赫敏皱了皱鼻子，想要越过目光灼灼的他，继续去瞧哈利，“我得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这种时候，就该向男朋友求助啊。”德拉科突然半蹲下来，双臂环绕住她的腿，“搂住我的脖子。”
赫敏惊讶地说：“你要干什么——”
不等她说完，他就猛地把她给抱起来了，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看清了吧？”
“哦，看清了。”赫敏小声说，脸忽然红了。
她乍然腾空，双脚离地，所有的重心都在他身上了。
她意识到，她被他完全掌控在手里，或者说围拢在胳膊间了。
赫敏心里有点慌。
被他抱起来的那瞬间，她下意识地想要动用自己的腿缠住他，摆一个树獭的姿势，这可能会更加稳当点，不至于从他身上随便滑下去。
可显然，树獭的姿势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不像样。她只能听从德拉科的话，辅助性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她低头看着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这感觉与往日的仰视很不一样。
而他，正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仰头看她，眼神里有一股孩子气的洋洋得意，似乎在等她出言表扬。
“做得好，德拉科，谢谢。”赫敏红着脸转移了视线，强迫自己忘记他的手现在所放的位置，忙着朝场地中心张望。
然后，她有点儿得意地发现，她现在是人群中最高的了。比之前那些曾高她一个头的人还要高。
场地上的所有动向，此刻都一目了然。有他的托举，她可以从从容容地去观察一切。
火焰杯已经被人从迷宫里取了出来，摆在场地中心的一个石墩上。
活生生的哈利和塞德里克正站在火焰杯前，脸上挂着木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们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跳跃着蓝白火焰的木头高脚杯，谁都没再打算去碰它。
“哦，他们毫发无伤，虽然脸上有点脏兮兮的。”赫敏全神贯注地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绽开微笑，低下头，小声对依旧仰着头看她的男孩子说，“今天晚上，我可真是担心坏了。亲眼目睹哈利站在这里，我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很好。”德拉科看着她心无旁骛的笑颜，为她的话而感到欣慰，又为她本身而感到着迷。
令人着迷的聪明女孩。
如果不是她发现了伯莎·乔金斯的事情，并且从中抽丝剥茧，牵扯出了一连串的阴谋，今夜会是怎样一种状况？
或许，他们不能及时地发觉迷宫中的异变，还坐在看台上傻乎乎地等着永远不可能从迷宫中走出来的勇士；又或许，场地中心此刻站立着的两位勇士，其中一个是无法站立着的。
目前来看，虽然德拉科还不知道墓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今生的情况没有前世那样糟糕。
一个显著的证据就是：哈利没有受伤，也没流血。
这意味着，今夜黑魔王没有取得哈利的血。
黑魔王大概率并未获得重生的机会。
另外一个显著的证据是：塞德里克·迪戈里，面色红润地站在哈利旁边，灰色的眼睛里闪耀着火焰杯的光华，全无前世里那种僵硬的死气。
这昔日丧生于在黑魔王复生祭坛前的无辜的、优秀的、震慑人心的完美祭品，今生逃离了这令人惋惜的命运。
这便足够了。在阿莫斯·迪戈里快活的、自豪的大笑声中，德拉科默默地想。
没人死去。
没人复活。
一切在可控范围内。
德拉科放下心来，满意地嗅了嗅面前的女孩。
清甜的青苹果味，带着一点儿淡淡的花香。
她的领口开了一颗扣子，锁骨若隐若现。
她信赖地搂紧了他，不顾夏衫透薄。
馨香扑面，软意横生。
如此令人沉醉。
“可邓布利多还是没出现在赛场，西里斯也没出现——”赫敏忙着眺望远方，犹自担心着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对自己所散发的魅力浑然不觉。
“他们会没事的。”德拉科轻声说，心头忽然有些感慨。
曾经，在那段看台的通道，在鼎沸的人声里，她曾将他的短暂拥抱弃如敝履；而今，他们在看台的阴影下亲密接触，她对他绽开微笑，把自己充满信赖地交到他手里。
她搂得他那么紧，让他的嗓子发紧，让他的身体发紧。
连他的心脏都在发紧。
这会儿，她对他全无戒备，身体前倾，想要把颁奖的过程看得更仔细一点——
德拉科忽然注意到，她衬衫的第三颗扣子撑得有些鼓胀，正对他鼻尖……
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凑得越来越近了……
梅林啊！真要命。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大概会盘算着怎么才能用点花招，把脸埋进去，而不是仅仅像只找到满月的月痴兽那样傻傻地仰头望着她。
德拉科神思恍惚，喉结悄悄滚动，脸上浮起薄红。
这会儿，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哈利、迪戈里或者那该死的墓园上了——让邓布利多和西里斯头疼去吧！
他现在只想抱紧她，深深呼吸她的味道，感受她的柔软，并在心底希冀着她能再凑近一点儿。
“瞧，他们正给哈利颁奖呢——”她高兴地说，又向前凑了凑，慷慨大方地、毫无意识地满足了他的希冀。
天呐……它们果然很柔软……软到不可思议……
同时，它们挺拔得如此生机勃勃……
他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忽然想起了今晨吃的那道完美的蛋白云朵舒芙蕾。
“你听到福吉说的话了没有？很大的一笔奖金！”她愉快地问他，“是不是，德拉科？”
“唔，没错，这是今夜的最大奖赏。”他低声附和着她，脸颊绯红，陶醉其中，唇间的热气微微地喷在她的纽扣上。
让她再天真愉快地多看场地几眼吧——趁她还没发现他不良的居心前。德拉科迷迷瞪瞪地想，胳膊搂得更密不透风了些。
颁奖仪式结束了。
一波又一波的学生们涌上前来，像是不知疲倦的潮水。
他们簇拥着哈利和塞德里克，热烈地与他们握手、拥抱。
似乎全霍格沃茨的学生都想要拍一拍他们的肩膀，对他们亲切地说上一两句话。
哈利·波特应付得疲惫不堪。
他心事重重，但又不得不去回应人们的热情。
这种感受很微妙。
假如是去年，在他的名字刚莫名其妙地被投入火焰杯那会儿，人们就如此热情的话，他倒可能更容易享受其中；然而现在，在经历了这整整一学年的压力、误解和挣扎，以及今夜的疲惫、疑惑和惊魂后，这些熬过漫长寒冬而终于勃发出来的夏日热情，让他觉得彷徨不安。
他的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哪怕把一整个名为“热情”的海洋灌进去，在他胸腔里齐声响起大合唱，最终也会从那个洞里淅淅沥沥地流出来。
此刻，伤疤的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可他依旧茫然若失。
罗恩第一个冲上来拥抱了他，这给了他稍许安慰。
“太棒了，哈利！”罗恩咧着嘴冲他大笑。
“谢谢！”哈利大声问他，“小天狼星呢？赫敏呢？还有德拉科？”
“我不知道！不过，嘿，哥们，我和金妮今天干了件大事！”罗恩兴奋地说，“虽然不是很成功，但是——”
罗恩还想要继续说下去，可热情的人群已经把他给挤出去了，大家都争抢着拥抱哈利，像是拥抱一只好运吉祥物。
“别一直霸占着他呀，罗恩，”哈利听见拉文德·布朗在人群中大声说，“我们都想要轮着抱一抱他！”
“我待会儿再告诉你这件事的始末，哈利！”罗恩拉着他妹妹的手，在人群外对他嚷道，看起来一点都不嫉妒他所获得的光辉时刻，“享受你的荣耀吧！笑一笑，哈利！”
哈利笑了笑。他当然会笑，也会被大家的快乐所感染。
但笑过之后，就是一片虚无。
反而，在人群的笑声、叫声和欢呼声中，他微笑着，觉得自己更加寂寞了。
他大概永远没办法做到像塞德里克那样镇定自若，在经历了如此艰难漫长的一夜后，还能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微笑面对任何人。
毕竟，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像塞德里克对待秋·张那样，热切地、无畏地、旁若无人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视、亲吻和拥抱。
在大家善意的起哄声里，哈利望着那一对璧人亲密的样子，内心忽然感到了一阵可怕的空旷。
而后，就好像梅林觉得他内心还不够挣扎一样，斯内普教授突然出现了。
他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那样在夜幕里穿梭，最终像一阵龙卷风那样停在他面前，把所有热情的学生们都吓得逃之夭夭。
“啧，啧，波特，永远不会忘记出风头！”斯内普教授眼神冷漠地上下打量着他，就像打量着一份交错了的魔药课作业，“我猜，受人欢迎的勇士哈利·波特今天晚上冒了点儿险，玩得挺开心吧？等你像个愚蠢的巨怪一样炫耀完你的奖杯，不要忘记邓布利多教授正在校长室等你，还有，叫上塞德里克·迪戈里！”
他恶狠狠地说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这样嘲讽的、冷酷的、毫无同情心的话语，重新唤起了哈利心中的困兽。
而斯内普教授的离开速度是如此之快，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回嘴的机会。
哈利怒视着斯内普的背影，心中的困兽在大喊大叫。
他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什么叫冒了点儿险，玩得挺开心？
斯内普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迷宫、火焰杯、墓园、黑影、红光、绿光、还有伤疤……
都是什么啊，他都经历了什么啊……他们像傻子一样被黑魔王的诡计给愚弄了。
经历了这惊魂一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伤疤的痛楚和擦肩而过的死亡的威胁，哈利满心茫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疲乏不堪，心中怒火熊熊……可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怒火该发给谁。
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喊，也不能叫。他挂着僵硬的微笑，继续面对那些重新围上来的学生们，那几百张注视着他的面孔，像一盏盏苍白的灯笼。
他听那些灯笼们夸奖他，赞扬他，千篇一律的言语，苍白无力的回答。
大概过了一两刻钟的时间，或者几个世纪吧，那些挥洒热情的学生们才逐渐散去，如同退潮的波浪一般，黑压压地涌向赛场的出口去了。
而此刻，逆着黑暗潮水而来的两个人，或许正是修补他心灵空洞的能工巧匠：
一早就选择相信他、一直花费大量时间帮助他、一起疯狂往他大脑里灌注咒语的那对、气势汹汹的情侣。
看着德拉科和赫敏正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向他走过来，像利剑一样将嘈杂的人流劈成安静的两半，哈利的心里终于安稳了一点，不那么虚浮了。
也许他们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小天狼星都不知所踪，而非像其他勇士的亲属那样等在看台边，在颁奖以后过来拥抱他；为什么邓布利多教授作为裁判却不坐在裁判席上，而是在校长室里等他；为什么在颁奖之时的裁判席上，他只能认出麦格教授那张激动得老泪纵横的、拼命维持严肃的脸？
“哈利！”赫敏微红着脸，冲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细细查看他周身的情况，“确定没受伤吧？天呐，我们快担心死你了！”
不是“祝贺你”，不是“太棒了”，不是“好样的”，而是“担心”。
这正是哈利此刻所需要的词汇。
他终于可以脆弱，也可以表现出疲惫了。
他对赫敏笑了。苍白地、无力地、由衷地笑了。
“你绝想象不到我们都经历了什么。”哈利说。
“哦，我猜我能想象得到一部分。”跟在她身后的德拉科随口接话，表情显得神游天外。
哈利瞪着德拉科。
他原本以为，德拉科会表现得更加严肃或者忧虑呢。
在哈利看来，德拉科一直都有点老气横秋的，可今天，他却莫名其妙地展露着得意之色，这不禁让哈利好奇——他们来找他之前究竟干了什么？
德拉科当然不知道哈利在好奇些什么。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回答哈利的。这可是专属于德拉科·马尔福的独家奖赏。
喔——他用脸颊所感受到的那种荡人心肺的柔软和挺拔。虽然只有一小会儿功夫，也足以令人飘飘欲仙了。
这是漫长的一整天里所发生的最好的事情：赫敏·格兰杰所颁发給德拉科·马尔福的今夜最大奖赏。
你真没出息，德拉科·马尔福，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而且，这样显得有点卑劣了，不是吗？她对于自己所颁的奖项一无所知。
这不能完全怪他，他理直气壮地想。鉴于她前倾的动作太具有压迫性，扭动身体的姿态又过于活泼，很难不碰到吧？
“德拉科，德拉科？”哈利正板着脸叫他，“说说看，你能想象到什么？”
德拉科微红着脸，从美妙的记忆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