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爱的缴械咒(三)
那只煞风景的布谷鸟又钻出来叫唤了。
它每隔一小时就要从挂钟里出来看看这缠绵世界,好似永不知疲倦的爱情鸟。
大多数人会认为它鸣叫的声音清亮悦耳,但对于此刻的赫敏来说,这声音却有些遥远和模糊。
她的大脑处于旋转破碎的漩涡中,眼皮像是被蜂蜜给粘住了,显然是由于那些过量的冰冻黄油啤酒所产生的延迟的副作用。
它大概叫了五下,还是六下来着?她皱着眉,矇昧地想,靠在男孩的臂弯里,蹭了蹭他的肩膀。
似乎有手指替她把眉头抚平了。
没一会儿,微凉的手指找到了她的太阳穴,按照某种稳定的规律在按揉。
她觉得有点舒服,娇气地哼了两声,手惬意地上下滑动。
赫敏困顿地想,她大概能明白他对“抚摸”这件事的执迷了。
她好像也挺喜欢这样的游曳接触。
过了一会儿,头昏脑胀的感觉减轻了一点。她又能稍微思考,提点问题了。
她被压制在发间的双手大概老早以前就被松开了。
否则,她的手是怎么感受得到那些光滑优美的肌肉形状的呢?
她抚摸着他,满意地叹了口气。
而后,好像有一些问号从天花板上飘过来,在她面前随风摇晃。
对了,他们又是怎么迷迷糊糊地成了一颗豆荚里的两粒豆子,在沙发上挤挤挨挨、亲密无间的?
无数疑云摩肩接踵,向她的大脑猛然袭来。
她晕头转向又无计可施,只能请求场内援助了。
“德拉科——”她慵懒地说,“我们在哪儿?”
“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阁楼上。”他哑着声音说。
“发生了什么?”她心头有些迷茫。
“你喝醉了。”他声音似乎从他的肩膀深处传来,透过她贴紧的耳朵震动着传到大脑皮层里。
“然后呢?”她问,嘴巴有些干渴。
“我们亲吻了。”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愉快的调子。
“哦,太好了……我喜欢你的亲吻……你亲得很不赖……”她有些昏昏然,手继续贪恋地抚摸着他。
“我该谢谢你的夸奖吗?”火热的气息浮动在她额头上,他轻声笑着,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吻。
她感觉到不太对劲儿,小声继续问:“可是……我觉得……我们应该还干了些别的。”
“哦,是啊。”他说。
他的声音里为什么有点儿羞赧的味道?赫敏疑惑地想,她吻他锁骨的时候,他就经常这样说话。
难道,她又吻了他的锁骨吗?
“还有一些抚摸什么的。你都不记得了吗?”他笼统地说。
“好像记得一点儿。我头痛,想不动太多的事情了。”她委屈地说。
她脑袋里的某根神经在隐隐作痛,或者有很多根神经并在一起打了个结。
“这样会好点吗?”他问,太阳穴上按揉的手指试探性地加重了力道。
赫敏感受了一会儿,有点高兴地说:“好点了。”
“我猜也是。以后不要喝那么多冰冻黄油啤酒了,好不好?”他轻柔地说,又吻了吻她的额头。
“可是那东西冰冰凉凉的,喝起来很舒服。我还想再来点呢。”她下意识就冲他软着声音说话了,听起来就跟撒娇似的——这可不妙。
“是啊,冰冰凉凉的夏日特饮。可是,你喝多了会难受啊。而且,你还会失控,做出一些胆大妄为的事情。”他那只从她脖颈底下穿过的手正满怀温情地摩挲她的后背,就像她今早在安抚克鲁克山一样。
“我……做了什么……令你讨厌的事情吗?”赫敏搂紧他,脸部接触到他的心口,发现它们之间毫无阻隔。
“倒不能说讨厌,”她感觉到他胸腔里在震动,他说,“实际上,挺享受的。”
“哦。”她满意地说,“那就好。”
他温暖醉人的皮肤很好闻。她在他的清新气味中又眯了一会儿。
“德拉科……”她哼哼唧唧地说。
“嗯哼。”他懒洋洋地答应着。
“我们……是怎么停下来的呢?”她仰起脸来,不解地问,再次皱起眉头。
“你说你头晕得厉害,我就停下来抱了你一会儿。”他耐心地说,又把她的眉毛抚平了。
“是啊,头晕……还很渴……”她哑着声音说。
这句话让他有魔力的手指停下了。
他的身体猛然离开了她,这让她的太阳穴和心里都有些空荡荡的了。
“德拉科……你在哪里……”她忧愁地问。
“等等。”他的声音从稍远的地方传来。
然后是一些瓶瓶罐罐间相互接触的清脆碰撞声。塑料袋子的摩擦声。瓶盖蹦开的脆响。水流声。
时间的流速似乎变慢了,声音似乎在耳边又似乎在远处,这让她的耳膜连同听觉神经都快要裂开了。
脚步声。是他。
她依旧闭着眼睛,却隐约知道他回来了。
她被他捞起来,脑袋歪在他肩膀上,上半身虚弱无力地倚在他怀里。
“Open it(张开嘴).”他的声音有些诱人。她舔舔干巴巴的嘴唇,照办了。就像要被牙医检查牙齿那样,张开了嘴。一根吸管缓慢地进入,压在她下唇上。
“Hold it(含住它).”他缓慢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她茫然无措,用嘴唇包裹住那根吸管,牙齿不安地轻轻咬着它,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Suck it(吮吸它).”他温柔地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口吻。这或许正是她所需要的,鉴于此刻她大脑一片混沌。她大概需要他的命令。
她听从他的话去吮吸,是水。
微温的水涌入她嘴里,如同甘霖。
干涸的唇舌喉咙立刻得到了解脱。她卖力地吮吸着,引发了一些娇嫩的轻微鼻音,让她身后的怀抱温度上升。
她没注意到这些,忙着乖巧地吞咽,直到吸管里的水一滴不剩。
“乖女孩。”德拉科愉悦地表扬她,红着脸把那吸管从她嘴里拔出来,将那瓶子搁在边几上。
“我浑身都软趴趴的。”她的嘴巴里湿湿润润,头往后一仰,又有力气抱怨了。
“所以说要少喝酒……”德拉科把她暂且搁在自己腿上,开始一枚一枚地系上他们衬衫的扣子。
“并不是!”腹部的微痒呼唤起了女孩脑海里零星残留的记忆,她懵懵懂懂地控诉他,“我记起来了,是被你亲成这样的!我的手和脚都被你给亲软了。”
“你不喜欢吗,那些亲吻?”德拉科慢悠悠地说,嘴角微微上扬。
”喜欢倒是喜欢的,”赫敏小声说,试图睁开眼睛看他,“可是,你为什么要吻我的腰呢?还有肋骨?”
“我以为我们早先已经谈妥了协议。”他在她头顶说,语气里渗透出些得意味道。
历尽千辛万苦,翻阅了一些山岭沟壑,他的手指总算恋恋不舍地完成了这甜蜜的任务,扣好了所有不听话的扣子。
而她对他这堂而皇之的论调有些不满,于是奋力睁开了眼睛想同他对质。
这时,赫敏才发现,屋内的光线已经有些昏沉。
迟暮的日光被窗棂踩碎,铺散着摔在地上。
这芬芳馥郁的落日余晖啊,它光影调和的美妙之处令她难以言喻。
然而,此刻,醉意盎然的女孩坚信,什么光影都比不上他淡灰色的眼睛,它们在莫名其妙地发亮。
“噢,德拉科,你怎么能这样讨人喜欢呢——”她轻声惊叹着,着迷地向上伸手,去抚摸他的下巴劾、脸颊和鼻尖。
然后是眉骨,他的弧度像是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那样完美。
他的眼神很温柔,他正毫无防备地欢迎她的任何抚摸。
皮肤间的接触让赫敏再度感受到飘飘然的快乐。
“德拉科……我的德拉科……明白我、保护我、照顾我……德拉科……别扭的、善良的、美好的你……多么讨人喜欢啊……”她今天的嘴巴似乎格外奔放,不受控制地说出了情话。
“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来——”他低声说,耳朵微微泛红起来。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她理直气壮极了。
这本就是她心中所想。
他是她最爱的男孩。他看过她看的书,他能接上她的每一句话。他治疗她都不在意的小伤,烘干她都没注意的湿发。他带她跳舞,让她快乐地在舞会上绽放。他给她呵护,让她短暂地逃离人间疲惫。
他是明哲保身的少年。可他在汹涌的人潮里护住她,在危险的营地找到她,在傲罗的昏迷咒下挡住她。他在凛冽寒冷的天气把她抱在怀里,为她挡风。他全无准备地跳下了可怕的黑湖,甘冒风险,只是怕她落了单,会被别人笑话。
他为她打破了那么多他所固守的原则。桀骜不驯如他,却总愿意对她道歉。他陪她去做一些他不理解的事情。他是个控制欲强的醋精,可他在学着尊重她,别别扭扭地放她去参与任何他看不顺眼的人际交往活动。他有点信任缺失问题,可他正尽力向她打开着自己。
“你是我心中最帅气、最厉害、最可爱的男孩子……”她泛着醉意的眼睛正格外大胆,径直望向他湖水一样微微泛起波澜的灰眸,“你这颗狡猾的星星,正在努力向我发光,是不是?我都看见了……”
“你都看见了吗?”他重复着她的话,微微笑着。
“当然看见了!”她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爱你……”
还有那些热烈又合拍的接吻、拥抱、触碰……每次都很令人享受,甚至于有些令人迷恋……她简直爱极了他。
可是,他爱她吗?她懵懂地疑惑着。
即使今天她把他成功缴械了,她也不能确定,这根飞向她的魔杖,是否就是他爱她的证明。
爱是如此深刻的命题,需要小心试探和谨慎确认。
她就像是一个假装自己睡着的活火山,拼命掩盖自己的心意,唯恐被他发现自己散发着爱的蒸汽。
然而,她已经偷偷爱他爱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她有点无法压抑自己的爱意了。
“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一样,握住她的脸,轻声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感谢那几杯冰冻黄油啤酒,以及今天漂亮得不像话的天气,赫敏终于攒够了自己喷发心意的勇气。
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眸子,觉得自己这座休眠火山的某处薄弱地带碎裂了。猛然间,爱意像冲天而出的滚沸岩浆,从她的瞳孔中奔涌而出。
“我爱你。”她滚烫的脸颊在他微凉的手指间绽放着笑容。
她用明亮灼人的眼睛痴痴地望着他,小声而清晰地说,“德拉科,我爱你。”
梅林啊,这属于赫敏·格兰杰的熊熊燃烧的、光辉灿烂的、势不可挡的爱意。
接收到爱意的那个男孩——德拉科·马尔福——正被她坦诚的话语和炽热的眼神迷惑得毫无反抗余地。
她精美的瞳仁里怎么能对他奔涌出这么深刻的情绪呢?
他值得她口中这样的称赞和喜爱吗?
她爱他?
他与她深深对视。
这一刻的对视无关欲望,而是关乎灵魂深处的某种激荡,他残破的灵魂被她充满爱意的眼神抚慰到了,那藏隐于精神废墟里的布满孔洞的冰凉的灵魂啊。
就好像有许多明亮的碎屑从她的瞳孔中激发出来,纷纷扬扬地洒在他灵魂的孔洞间,呼啸过一阵带着旋律的暖风,他晃神去听了听,每个孔洞里都唱着一个字——“爱”。
爱?一时间,他颤抖着手,松开她的脸。他想要站起身来,掉头就跑。
他被自己心里头猎猎回响的、无处不在的“爱”的声音吓得要命。
可他跑不了。她正躺在他的腿上,用她浓烈的眼神把他拴在这条沙发上了。
于是他收起自己的利爪,像只温顺的犬科动物那样低下头,眼神湿漉漉地看她,心如擂鼓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随便她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画。
她正微笑着凝视他,期待他的回答。
“我也,我也——”德拉科嗫嚅着,想回应她,却忽然害起羞来。
隔了两辈子,他都没曾经对女孩说过“爱”。
这样陌生又遥远的字眼。
“爱”这个字对他来说,重若千钧。
爱啊。
这将是比“喜欢”更加深刻的许诺和责任,他能做到吗?
他能够坦然地说出这份“爱”,并且给他所深深爱着的女孩以恒久的幸福吗?
在他踌躇迟疑间,酒精的后劲儿忽然漫了上来,赫敏的目光游移开了。
她捏着他的耳垂,眨了眨眼,神思迷离地问:“德拉科?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我也——忘了。”德拉科面带诚恳地说,被她捏得满脸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