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心观赏任何景象,虽然周围不断有人在感叹“这大厅有多么金碧辉煌”,或者“天花板上飞翔着的仙子们多么灵动可爱”。
他只管默默地走着,穿过无数扇落地窗,窗外是魔法变幻出来的缀满星光的夜幕。
他看着那些星星,只觉得心头更加酸涩。
这失意的少年又往角落走了几步。路过一张雕刻着龙纹的中式屏风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抬起手,匆匆对指环问:“What are you doing?(你在做什么?)”
“Guess.(猜。)”指环那边得意洋洋地说。
“You dated someone?(你去跟人约会了吗?)”他压着火气问。
“Yes. Someone very attractive.(是啊。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人。)”她的语气显得很轻松。
德拉科瞧着指环上缓慢浮现的文字,忽然觉得一阵牙疼。
他不由自主地释放起冷气来,并且觉得这个大厅吵闹得令人烦躁。
他深呼吸了几下,好不容易压住自己的脾气。
他怀着不安问:“Where are you?(你现在在哪里?)”
“Behind you.(在你身后。)”她答道。
他瞪着指环,不敢相信它所揭示的意思,更不敢相信自己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在远方传来的悠扬的舞曲声里,她的声音那样悦耳,那样清晰,那样近在咫尺。
这是绝不可能的,他僵硬着身子,觉得自己八成是幻听了。
“德拉科,我在你身后。”那的确是她掩饰不住笑意的声音。
他震惊莫名,猛然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穿着一身银灰色的波光粼粼的细肩带抹胸裙,裙子上闪耀着金银相间的璀璨星光。她的头发盘出一个雅致的发髻,发间是荆棘玫瑰图案的银色发饰。
赫敏·格兰杰——这调皮又迷人的女孩。
她像是随手把银河拽下来披在了身上,顺便来了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出场!
她微笑着,静静地站在那里,棕褐色的眼睛透过银色镂空藤蔓花纹的半脸面具上的孔洞注视他。
没错,是她。
他绝不会认错那双眼睛里闪着的光,它比她裙子上所有的星光加起来都要明亮。
女孩红唇微启,笑着问:“德拉科·马尔福,来场约会吗?”
赫敏——她一如既往地——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你——”德拉科用一种仿佛在做梦的不可置信的惊呆了的语气,结结巴巴地说,“你来了——怎么可能——就像魔法一样。”
“既然我是一个女巫,理当会魔法,不是吗?”她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得意地把手伸向他。
德拉科眨眨眼,脸上露出今夜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温暖、柔软、真实。
怀着心中逐渐膨胀而出的喜悦之情,他躬身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吻,缓缓抬起灰色的眼睛注视着她,语气显得很虔诚。
“那么,能请你跳支舞吗,这位全场最美的女士?”他低声问,像是怕声音高一点就会惊碎自己星河如覆的美梦一样。
赫敏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今夜,她原本想要跟在他的身后吓他一跳,却在不期然间,亲眼看到他在欢乐的人群中默默行走。
人们的笑声越欢腾,他的表情就越失落,他的神色就越颓唐。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或许,此前无数次他回复她的指环信的时刻,他都是如此孤单寂寞,尽管他依旧对她言语温存。
或许,此前的每一次没有她在的社交场合——那些他轻描淡写所提及的沙龙、舞会或者聚餐——他都是以这样的状态度过的,尽管他一句抱怨也没对她讲过。
原来如此。
原来,参加这类社交活动的他,脸上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惬意的享受表情,而是带着某种虚假疏离的面具,面具下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神色。
这神色让她明白,自己曾经对此类事情暗自酸涩的心情,实在毫无必要。
然而,此刻,这些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她郑重地说:“今夜我是你的。每一支舞都是你的。”
银色面具下,少年的笑容放大了。
赫敏任由这重新变得意气风发的少年牵引着走向舞池那边去,裙摆在行走间流动着灿然的星光。
金妮和哈利鬼鬼祟祟地扒在屏风后面,揭下了盖在他们头上的隐形衣。他们偷偷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笑得差点满地打滚。
“看到马尔福脸上大惊失色的表情了吗?还有他结结巴巴的傻样儿!”金妮惟妙惟肖地学着那位马尔福家小少爷的表情和声调,“你——你来了——怎么可能——就像魔法一样——”
哈利嗤地一声笑了。“我得承认,我很难有机会看到德拉科发愣的样子。他大多数时候都很胸有成竹,一副万事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
“看来他并没有掌控所有的事情,对不对?我真想让全霍格沃茨的学生都看一看他的样子,然后他就没办法再对你那么臭屁了!”金妮嘻嘻哈哈地说,“怎么样,值得一看吧?”
“完全值得!”哈利说,“罗恩也该来看看的——”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想起了罗恩今天刚收到的级长徽章。
“他大概还在自助餐区吃鸡腿呢。他说想看看吃空那个餐盘后,鸡腿会不会再次自动加满。”金妮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地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的级长徽章不对头。弗雷德和乔治偷偷给他的徽章变了形,上面写着的‘级长’变成了‘鼻涕虫’。”
哈利知道自己不该笑的,可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笑吧,笑吧,我已经偷偷笑了一天了。”金妮轻描淡写地说,“看起来,当级长似乎也没什么好的,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整蛊,是不是?我猜他根本没法管束弗雷德和乔治,下个学年他大概要头疼死了。”
“我猜是的。”哈利说。
“说实在的,没有几个人会觉得级长有魅力的,他们往往都无趣极了,总是板着脸教训人——要不就是给人扣分——这可不是获得友谊的好办法。”金妮大大咧咧地说,“照我看,还是找球手比较受人欢迎,对不对?”
“你这么觉得吗?”哈利问。
“大家都这么觉得!”金妮语气激烈地说,“想想珀西吧!他自从当了级长以后,就再也没朋友了!大家都躲着他走。说得好听点是级长,说得难听点儿,就像是个得罪学生们的冤大头!”
“有这么可怜吗?”哈利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儿。
“非常可怜,甚至可悲!”金妮一本正经地说,“总而言之,那个破徽章,白送给我我都不要!弗雷德和乔治不是级长,可大家都喜欢跟他们一起玩!我更愿意在人群中同朋友一起欢笑,而非当个朋友们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孤家寡人!”
“我猜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我想,就算所有人都避开罗恩,我也是不会避开罗恩的,他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哈利说。
“我猜也是,男孩们啊——”金妮轻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你们永远都会支持彼此的,对不对?他永远都会同你一起去冒险,就像你永远都会跑到黑湖底把他给救上来,是不是?”
“当然。”哈利低声说。
奇异的是,就在他承认的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心里阻塞着的那口气不再那样凝实,而是飘散开来了。
“谢谢你,金妮,我知道你刚刚说那些夸张的话是在给我打气。”
“哦,你听出来了啊。那么,这种打气方式管用吗?”金妮的语气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行的话,我可以换一种再试试。”
“哦,挺管用的,我想我已经学着释怀这件事了。”他的语气愉快起来了,“对了,我们是不是该去舞池那边看看热闹,既然我们都来到了这里?”
“当然!我要看看赫敏的舞跳得怎么样了!”金妮兴奋地说,忽然发现自己被哈利拉起了手。
“好啊,咱们走吧。”哈利说,“顺便提一句,你这身裙子挺漂亮的,挺衬你的头发。”
“哦,谢谢夸奖。”金妮慌忙说,“是芙蓉给我挑的。”
她微微脸红起来——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跟着他往舞池边去了。
这时候,第一首舞曲刚好结束,气氛很热烈,舞池中央的巫师们停下舞步,大笑着鼓起掌来。
在二首舞曲响起之前,在欢笑的人群的掩映下,在几个傲罗的开路下,康奈利·福吉向两位魔法部部长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往舞池的边缘赶去了。
他的身影在微微开启的门缝间一闪而过。
大多数的巫师们都沉浸在欢乐的舞会氛围中,没有留意到这件事。
可卢修斯·马尔福却很警觉。
他对他的妻子使了个眼色——换来了西茜的微微颔首——便朝着福吉离去的方向而去了。
卢修斯今天打算找福吉再讨论一下上次白蜡木的事情。
虽然他已经对此事自认倒霉,也在儿子的灵机一动下找到了解决办法,并不代表他就不计较“被魔法部耍得团团转”这件事。
一个马尔福可不能随意被折辱,更不可能随便对折辱过他的人善罢甘休;总得要点赔偿,不是吗?
他顺着寂静的走廊无声无息地走了几步,在墙角边听见有人在说话。
一个夹着嗓子的女声腻腻歪歪地说:“部长大人,我昨天收到了邓布利多的回信。他说霍格沃茨的职位都满了,没办法再接受魔法部的官员去做教授。”
“我记得,黑魔法防御术的职位是常年空缺的——”福吉的声音显得有些疑惑。
“今年已经有人接下了聘书。这是他随信附上的霍格沃茨教授名单,您瞧——”
卢修斯听到了羊皮纸翻动的哗啦声。
“哦,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福吉闷闷不乐地说,“我们只能从长计议了,是不是,多洛雷斯?”
“我猜是的。”乌姆里奇说,“总会有办法的。我随时愿意为部长大人效犬马之劳……”
虽然自认是奉承人的高手,卢修斯对于听这些溜须拍马之词依然感到颇为不耐烦。
他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墙角那边立刻鸦雀无声。
他慢慢地从墙角转过去,果然看到福吉和乌姆里奇正站在走廊中央。他们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卢修斯大步走上前去,神态自若地说:“康奈利,我的朋友,能给我五分钟吗?”
福吉显得有点不安。他勉强地笑了笑,“当然,卢修斯,你永远都能在我这里得到五分钟。多洛雷斯,你先去忙吧——”
乌姆里奇发出小姑娘似的一声娇笑,冲他们点了点头,迈开小短腿快步走着,像是一个粉色的风火轮那样滚出了走廊。
“卢修斯,又有什么事?”福吉愁眉苦脸地说,“可别又跟我说白蜡木的那档子事,那件事都已经成定局了。说真的,我现在够头痛的了。”
“康奈利,我感到很痛心,我以为我们是关系紧密的朋友。”卢修斯冷冷地说。
“卢修斯,我已经够把你当朋友的了!”福吉说,“这些年,我通过了多少有利于你的生意的法案?总不能因为一次小差错就记恨我吧?你也知道,底子不清白的巫师,做很多事都要比别人更难办一些的。”
“塞尔温家的底子未必清白。”卢修斯冷冷地说,“在这件事上,我们是平等的。”
“可不能这么说,本来你就是在动塞尔温家的蛋糕,他们不乐意很正常。”
“那块蛋糕,没我动也有别人动,他们原本就吃不起。”卢修斯慢吞吞地说。
“可毕竟是你动的,不是别人动的。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动别人的蛋糕,你就得意识到蛋糕有被人打翻的风险。”福吉提醒他,“更何况,白蜡木这件事可不仅仅是塞尔温家出力这么简单——亚克斯利家跟他们交情很深——两家对你一家——我夹在中间也很难做。”
卢修斯没再说话。
“我听说,你最近还在向亚克斯利家买地,谈得怎么样了?大家在生意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和气生财不是最好吗?”福吉轻飘飘地说,“也别闹得太僵了——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件事我可以先放在一边。”卢修斯低声说,“那么,您得跟我说说,巴格曼和麦克尼尔先后离世,背后究竟有什么缘故。坊间正传言纷纷——”
“别在走廊里说这种话!”福吉厉声说。他看了看四周,警惕地说,“当心隔墙有耳!我们去吸烟室聊吧……”
在一墙之隔的舞会现场,纳西莎神态自若地目送自己的丈夫离去后,视线立即在大厅中寻觅起来。
她在找一个人——不是她的儿子——而是西里斯·布莱克——这正巧与芙蓉·德拉库尔所注视的目标一致。
说真的,在芙蓉眼里,无论西里斯·布莱克戴上什么面具都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你很难忽视那头典雅的黑发弯曲的弧度或者她曾经亲手摸过的好身材——他醒目得就像是这个大厅里最亮的探照灯。
这位穿着深酒红色天鹅绒塔士多礼服的“探照灯先生”正不耐烦地摸着他礼服上的镶缎的戗驳领,顺手扯下了脖子上束缚他已久的酒红色领结,扔在一边的白色立桌上。
而后,他似乎觉得还是不够自由,顺势又解开了礼服内搭配的黑色衬衣的第一颗扣子,表情看起来终于惬意了一点儿。
芙蓉顿时感受到,他周围的女巫们的目光忽然变得热辣了许多。
她想要走上前去,当面调侃他两句,质疑一下他这行为是否在“卖弄俊俏”;可她终究是晚了一步。
半路里忽然杀出来一个身着黑色天鹅绒礼服、带着祖母绿首饰的金发女人。她匆匆走到西里斯旁边,姿态倨傲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
等等!那女人有一头可疑的金发——她会不会正是那天出现在翻倒巷的女人?芙蓉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怀疑。
西里斯神情淡漠地对她说着什么,扫视着周围的人群;芙蓉赶忙继续同秋·张说起闲话来,一副对周围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多时,那金发女人一转身,优雅端方地举步离开了;那男人在原地略停了一会儿,状似闲适地迈开了步子。
一直用眼角盯着他的芙蓉哼了一声。
西里斯·布莱克身上果然有猫腻。
他看似在大厅里随意走动,实则一直注意着那金发女人的动静,与那女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甚至跟着她逐渐远离了舞会的中心,走向了一旁的僻静角落。
抱着心头的怀疑,芙蓉没法神态自若,也没法就此随他离去了。
塞德里克已经来向秋·张邀舞了,那黑发女孩微笑着答应了,转头看了看芙蓉。“芙蓉,我得去跳舞了——”
“哦,你们快去吧!”芙蓉赶忙对他们说,“跳得开心!”
第二首舞曲《星光低语》已经响起了前奏。
芙蓉匆匆拒绝了一位试图邀舞的男巫,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在众目睽睽下被某个铂金男孩带进舞池的女孩,没顾得上跟那笑靥如花的女孩打声招呼,更没时间听别的女巫是如何对那身溢彩流光的银河一样的裙子发出感慨的。
她忙着悄无声息地跟踪在那金发女人和西里斯的身后,探究事情的真相。
金发女人轻巧地打开一扇落地窗,率先走到了窗外的露台上;没过一会儿,西里斯慢悠悠地晃到了落地窗那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动静,信步走了出去。
“又怎么啦?”西里斯不耐烦地说。
“我把它放回去了。”纳西莎冷冰冰地说。
“很好。”西里斯惜字如金地说。
“一点都不好。”纳西莎压抑着怒火说,“我已经查明白了,那是赫奇帕奇的遗物,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东西!它身上一定有秘密!”
西里斯顿了顿,态度轻慢地说:“那又如何?”
这时候,芙蓉已经一闪身,迅速躲到了落地窗旁那一挂垂坠至地面的金光闪闪的窗帘后。她屏住呼吸,往靠近落地窗的位置轻手轻脚地挪动着,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我亲手把那金杯送给了你!我真是信了你的邪!贝拉要是知道的话——”女人的声音显得有点气愤。
什么金杯?芙蓉迷惑地想,定情信物吗?
等等,怎么还涉及到一个叫“贝拉”的女人?西里斯究竟跟几个女人纠缠不清?芙蓉快要惊呆了。
西里斯淡淡地说:“只要你闭紧嘴巴,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们肮脏的小秘密。你慌什么?”
肮脏的小秘密?芙蓉拧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肮脏的小秘密,给我的家庭带来了很大的风险!”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一旦我丈夫知道了我们做过的事——”
等等,这话越来越不对头了!这女人有丈夫?西里斯·布莱克在破坏别人的家庭吗?芙蓉睁大了眼睛。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任何风险。”西里斯语带威胁,“有一句话我要送给你,想要继续过你的舒坦日子,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到此为止吧,以后别再找我了。”
“我不接受到此为止——”她急急地说。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西里斯强硬地说,“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说完话,他大步走出了露台,身体带起的风催起了窗帘上金色流苏的微微颤动。
颤动的流苏后面,芙蓉蹙起了额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到此为止——西里斯刚刚是单方面同这女人分手了吗?
这女人似乎还不太想同他分手呢!
“等等——”那金发女人怒火中烧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大厅,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西里斯已经走向了人群喧嚣处。
他顺手从一个路过的自动漂浮的托盘里捞起一杯冒着汽的香槟——像是天下最沉溺于美酒佳肴的无忧无虑的快乐男人——而非刚刚放完狠话、无情地抛弃一位可怜女士的冷酷无情的偷心浪子——闲庭信步地走远了。
金发女人恨恨地透过黑色蕾丝的半脸面具瞪了西里斯的背影一眼,郁郁地呼了一口气。
而后,那女人重新摆出了一副端庄的架势,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大厅的休息区,似乎刚刚那个声音气急败坏的女人同她无关。
芙蓉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鸢尾花的香气,皱紧了眉头,表情极度困惑。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施了个幻身咒,从窗帘后面溜了出来,悄悄地追随着那股鸢尾花的香气,想看看那女人究竟是谁,接下来又要干什么;她小心地在来往的宾客间穿梭,生怕隐身的自己会撞到什么人。
芙蓉很快就注意到,一位身着深海蓝色曳地长裙的女巫衣袂翩跹地走过来,冲那金发女人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她的那身裙子乍看低调,实则奢华。它似乎是用真丝双宫面料制作而成的,在不同的角度和光线下呈现出双色的光泽,点缀其间的宝石泛起细腻的盈盈光泽。花苞领口和立体捏褶裙摆完美地展示了女巫婀娜的身姿。
然而,没有多少人会把目光长久地放在那裙子上,鉴于那女巫举止间所释放的吸引力远远比这裙子更为致命。她像是深海里诞出的迷人的黑珍珠,展露着某种独特又神秘的风情,吸引了附近休憩的巫师们的目光。
那女巫并不在意那些目光。
她只管用一柄带深蓝色流苏的镂花扇子在自己的脸前扇出檀香味的风,妩媚狭长的眼睛透过面具看向金发女人:“纳西莎,看到我儿子了吗?你说布雷斯这孩子究竟去哪里了?”
“我儿子说要去找布雷斯的,他们大概在一起玩。”女人用一种恍惚的语气说,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雅芙瑞斯,我们去旁边的座位上休息会儿吧。”
雅芙瑞斯跟在她身后,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女人似乎很受打击。她努力维持着仪态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语气显得有点没精打采。“还好,我只是有点累。”
“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雅芙瑞斯坐在她身旁,端详着女人的脸,手中的扇子缓缓地停下了。她问,“你丈夫去哪里了?需要我去找他来吗?”
“别,千万别。”金发女人急促地说,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
她定了定神,勉强对雅芙瑞斯笑了笑,说,“他今天很忙,我不想打扰他。我自己静一静就好了。”
雅芙瑞斯担忧地盯着她,猛地合起了手中的檀香扇。“准是因为人太多了,你透不过气来。那么,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喝吧,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
她扔下这句话,就站起身来,匆忙离去了。她臂间深蓝色的纱质披帛在走动间弥漫出一股如风如水的飘逸之感,她的离去带走了附近一大半男巫的心。
至此,芙蓉有点听不下去了。
这金发女人看上去挺可怜的,她的丈夫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她。
西里斯·布莱克太过分了!
他竟然勾搭已经有了孩子的寂寞空虚的有夫之妇,然后再狠狠地抛弃了她!
芙蓉火冒三丈地站在原地,没注意到一个黑发男孩急匆匆地冲了过来,撞上了隐形的她。她赶紧往旁边退了一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那男孩却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了。
一只蟾蜍如获新生,从他手里跳出来,一蹦一蹦地跑远了。
那男孩哀嚎一声:“不,莱福,别跑!”他从地上爬起来,没有计较他究竟撞上了谁,而是急着追赶那只蟾蜍去了。
芙蓉慌忙松了一口气,赶紧躲到了一根没人站着的立柱后面。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幻身咒在人挤人的大厅里实在太容易被人察觉;刚刚之所以逃过一劫,仅仅是因为她的运气好,那男孩没有追究而已。
于是她没有继续注视那位一脸垂死相的可怜兮兮的黑水仙女士,也没有再去观赏远处那位穿衣品味不俗的迷惑人心的蓝风花女士,而是当机立断,撤销了自己的幻身咒。
随后,她一闪身,从立柱后面走出来,往反方向——西里斯悠哉悠哉离去的方向——走去了。
她形色匆匆地路过了一个一袭白色羽毛裙装、戴着白色羽毛半脸面具的女孩。女孩正无奈地对一个女孩说:“达芙妮,我不知道那男孩是谁,我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
“算了,阿斯托利亚,别想了!还是好好珍惜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去舞池里跳会儿舞吧!”戴着华丽的金色半脸面具的女孩说。
她经过了挨在一起窃窃私语的黑发男孩和橙红色头发的女孩——芙蓉认出了那身她替金妮挑选的淡金色裙子。她听见哈利的声音在说:“金妮,要不要试试看?”
“我不确定,”金妮看着被某个铂金色头发的少年托举起来旋转的棕褐色头发的女孩说,“感觉那个动作难度挺高的,万一丢脸的话——”
“听着,我保证不会把你给摔下来。而且,我们戴着这个愚蠢的面具,不是吗?没人知道我们是谁,没人会在意的——”哈利说。
芙蓉瞧着那个慌里慌张地被黑发男孩带进舞池的小女孩,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妹,不自觉地微笑了。
然后,她重新想起了那个可恶的西里斯·布莱克,于是不再微笑,而是气呼呼地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芙蓉又看到了赫敏——她在旋转间对芙蓉目光明亮地笑了一笑。
于是芙蓉驻足看着她,冲她略略颔首微笑。
显然,那女孩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她的男友所抢占了,没机会再同芙蓉进行更多的眼神交流。
她正快活又紧张地对那托举起她来的少年说:“哦,我有点眩晕了,德拉科,这是第几首曲子了?”
“第三首,”那少年把她从空中放下来,亲昵地贴近了他的女孩,“跳完这首要休息会儿吗?”
赫敏喘着气,快活地说:“好啊。”
“你得加强锻炼了。”那少年轻声笑了。
他的唇凑近了赫敏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意味深长地对她低语。“乖女孩,这样的体力可不够,远远不够我折腾的。”
芙蓉望着面具下乍然红了脸的女孩,微微疑惑地耸耸肩。
她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着,张望四周,直到她发现了那个靠在一根立柱边悠闲啜饮香槟的男人。
他正站在一团阴影下,注视着舞池的动静,隐隐绰绰地微笑着。
他的目光直直地与她的目光交汇了。
芙蓉盯着他突然亮起来的灰色眼睛,走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问:“西里斯·布莱克,你在看谁呢?”
西里斯挑了挑眉,对她一笑。
他随手从一个托盘里拿过一杯新的香槟,递给了她。
“芙蓉·德拉库尔,我发现你好像干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芙蓉板着脸,岿然不动地握着香槟杯,看他主动同她碰了碰杯,没有笑。
她浅浅地抿了一口香槟。“什么事?”
“是你把赫敏带进来的吧?”西里斯感兴趣地问,“你从哪里搞到的多余的请柬?”
“布斯巴顿原本就收到了好几份请柬的。”芙蓉淡淡地说,“马克西姆女士有事来不了,请柬闲着也是闲着。这件事并不难办,只要她拿着那请柬,声称自己是布斯巴顿的学生就畅通无阻。”
“为什么请她来,而不是别人?”西里斯的话语里有一丝玩味,“我知道有人想花大价钱来求一个进场的资格,都没找到机会。你就这样随便送给她了?”
“我喜欢她。”芙蓉简短地说,瞥了他一眼,“她很可爱,远比某些男士可爱。”
“你很少会这样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好感。”西里斯探究地望着她说,“我记得你曾说过一些打动你的苛刻条件。她都做到了?”
“没错。”芙蓉扬着下巴说,“况且,就算做不到又怎么样?女孩帮助女孩——天经地义——也不用这样大吃一惊吧?”
“我赞赏你们莫名其妙的友谊。”西里斯若有所思地说,“这解释了太多的事情,比如,为什么她理直气壮地威胁我说,要把我喝醉酒的事情告诉你。我原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她没有开玩笑,她的确告诉我了。”芙蓉没好气地瞪着他说,“西里斯·布莱克,你为什么要把一个十五岁的男孩灌醉?是不是有点不像话?”
“我们那天有点得意忘形——我并不对此感到自豪。”西里斯悻悻地说,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芙蓉·德拉库尔不善的目光。
芙蓉压抑着火气,不想再看身边这个无比俊美但疑似品行有亏的男人。
越是同他交谈,她就越是发现了更多他放浪形骸的证据——令人极度头痛。
她还不如去看舞池里翩翩起舞的赫敏、金妮或者秋·张呢!
这时候,一曲终了,舞池中央的巫师们停下舞步,纷纷鼓起了掌。
赫敏被她的男友带出了舞池,似乎往大厅的边缘走去了。芙蓉没来得及再多看她两眼,因为面前的男人忽然把酒杯搁在一旁,行了个标准的邀请礼,率先向她伸出了手。
“来吗?”在逐渐响起的音乐的前奏声中,西里斯感兴趣地说,“下一首舞,要一起跳吗?”
芙蓉犹豫不决地盯着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把手递给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还是干脆泼他一脸酒,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