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除了坐在阵内盘膝调息的几人,还有几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父母的小孩,而院子一角的石桌旁也坐着几位紧盯着固魂阵的长老。
看见衣彻走了出来,纷纷站起身,都想围过来,却被衣彻身后的男人扫来的眼神止住了。
“他们人怎么样了?”衣彻开口问。
“好歹都救回了命,”胥城野抱着手臂,笑着看着青年,“多谢你丘卿。”
衣彻微微颔首,随后问道,“我瞧那阵法应该是凝神固魂。”
“他们的三魂七魄虽然抢回来了,但终究被魇附过身,魂魄不稳,”
胥城野解释着,给衣彻指了指锁在各方位的桃枝,“只能借着这千年朱桃镇一镇魂,不然恐将不寿。”
衣彻微微侧头,抓住了重点,蹙眉,“所以上山前他们并不是恢复正常,而是魇控制了他们?”
“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
看见男人认了,衣彻心中一紧。
那些族民几近如常的行为举止竟然是魇在控制人的躯体?如此这般岂不是身边人是人是鬼都难分辨了?平日里如常说笑玩闹的亲友,指不定何时就会无声无息地成为了披着人皮的魇鬼。
纵他经历两世,也闻所未闻。
是胥城野得错了结论,还是他真的两世对于魇的认知还有疏漏?
桃花山如此,外界玄荒呢?
衣彻垂眸自思量着,心中愈发沉。
“等丘卿你离开这里,”胥城野突然开了口,顿了下,望着不远处的族民缓缓道,“万事要小心,这两年我族与魇对抗的经历来看,这片土地上魇的能力在不断增强,桃山如此,外界也不会例外。”
衣彻倏然抬眼,缓缓重复对方的话,“等我离开这里。”
“桃花山明日便要封山,”男人沉默了一瞬,又继续解释道,“魇潮刚退,百废俱兴,这里的结界要彻底封锁,自调生息。”
“再不出去,丘卿你就要百年之后才能走了。”胥城野望着眼前人,笑了下玩笑道,“要真如此,怕是灵帝要踏平我这小山了。”
这是对方第一次直接点破他的身份,衣彻静静看着胥城野。
“是封山还是要赶我走?”
胥城野想了下,直接坦然道,“都有吧。”
两人对视着,最后是胥城野先移开了眼。
胥城野望着远处那座巍峨高山,“丘卿,你应该也从长老那儿知道了我算的那一箴。”
“知道。”衣彻平静。
“参商不得见,一死复一生。”
上一世胥城野也为他们占过一卦,但胥城野缄口不言,上一世到了最后他也无从得知那卦判。
但不曾想这一世倒是这般轻松知晓。
衣敞不怀疑这判句的准确,不说这是胥城野亲卜,也不提前世他们生死纠葛,就单是他们彼此这几十日受的伤,都要比过往二十年合在一起都要多。
这不是他所愿。
缘孽生死了,他来此地,不是为这一世与对方再续前缘。
只图这一世他与他族人一世周全而已,前世他欠下的血泪,这一世他该还,在他大势未成前为怀璧有罪的古族遮掩一番,免得如前世那般引来他那师君雷霆血腥手段。
玄荒三洲尚未平,儿女情长,他不该求。
待玄荒魇灭,山河无恙,他与他族人自会安好,这才是他该做的。
纵然胥城野不提,他也总该走的,如今不过仓促了些,提前了两年。
只是,他以为眼前人会如前世那般…
衣彻思及此及时止住,微微闭了闭眼。
往事不可追,是他妄想。
他总不能再亲手害死他。
衣彻眼中隐下所有的情绪,看着男人的眼睛轻声道,“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我一向不觉得命数不能改,只是改命之功繁心疲,嗔痴血泪…”胥城野望着青年摇了摇头。
桃花香的风吹进院中,簌簌覆落嫩叶,吹开两人之间的咫尺,似感慨似叹息。
“我想我们,不需如此,也不至于此。”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彼此缘浅到不需为彼此逆天改命,彼此情分不至于到生死相搏一日。
参商不相见,这就是这一世的他们的结局么。
衣彻静静望着眼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只见胥城野扯着如常的笑意,望着面前玲珑心的青年,青年的唇很薄,都说这样的人凉薄,但他知道这张唇柔软得很。
他自己也不曾想过,最终会是他这般混账,亲近了人家,仗着没了记忆,又划开两清。
“丘卿志不在这小山之间,他日丘卿明堂高坐,我自提一壶桃花酿,遥为卿贺喜。”
衣彻望着眼前的男人,眉眼倏然清风含笑。
“我明白了。”
桃源一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