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河市跑得很快,注定会有地方跟不上。辫子租房所在街道就是如此。
建筑缺乏修缮,也没什么人开店。
同一时间,纪明珠扫视一圈,找上一大概率看不见她和民警待一块的小卖部老板。
纪明珠:“老板,拿个面包。”
对老板而言,上门买东西的,都是好人。他给她取了一个老面包,随意闲扯一句:“看你面生,才搬过来啊?”
“没,路过。看这儿围好多人,凑个热闹。”纪明珠拆开面包一口咬下去,唇边留了点碎屑。
老板看她举止随意,又没穿警服,对她没啥抵触心理,甚至有心情聊聊天:“啧,这热闹可不兴凑!死人啦!”
纪明珠惊讶:“怎么着?”
老板摸出个泡泡糖,嚼。“就那边那栋楼,一女的,死了。你这面包两块哈。要不再来根火腿肠?来个牛奶?外国人早上都这么吃呢!”
有点贵。
纪明珠摸出钱,但没递过去,继续啃面包。老板也不好去拿,又不能跟顾客俩冷场,只得继续扯闲篇:“死的是个清洁工。才来这边没一年呢!”
今夏没跟她一起过来,说了句去附近溜达溜达就跑了。
今夏每一次的随意离开和出现,都能让纪明珠不断确认,今夏不是她的幻觉。她真实存在。这让她安心不少。
纪明珠分心猜了下今夏在哪,状似好奇地追问老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板:“哎呦,那警察就是我媳妇儿喊的嘛。回来跟我说了两句。说实在的,那女的死了还怪可惜的。那上边住了好几个要死不活的。不去找活干,就在床上睡到起。
那女的好歹还有个班上,看上去还挺认真,好好干几年存钱自己去城外住个好点的屋子,找个男人,生个娃,这日子不就过起来了?你说是吧?”
他向纪明珠寻找赞同,纪明珠低头吃掉最后一口面包,把钱递给他,“听上去你跟那女人挺熟悉?你蛮了解的哈。”
老板摆手:“哪里!我都听老丁说的。哎?老丁!”
一个戴帽子的中年人在一边探头探脑的,听老板喊他,鬼鬼祟祟地挪步过来。
老板趴台面上,悄声问:“晓得不,辫子死了。”
他侧头又跟纪明珠说,“辫子就是那女的名字。”
老丁眼睛一瞪:“死啦?咋个死的?”
“不晓得,”老板猜,“睡死的?”他前阵子才看报纸说国外有人睡着睡着就死了。
老丁嘀咕:“早上还好好的嘛。”
纪明珠微微低头,插入他们的话题:“你也认得……?”
老丁斜看她一眼,往远离她挪。老板:“他啊,跟辫子一起扫街的嘛。”
纪明珠:“一起上班?她今天有啥不一样吗。”
她问的,老丁装听不见。
老板转问,老丁才说,没不同,扫完就个人回去了。
纪明珠让老板拿一盒口香糖,老板立马露出笑脸,转身去给她找。
纪明珠靠在透明柜台旁,问老丁:“这边没看到早餐摊。那你们收工,要是饿了,怎么办呢。”
老丁看上去很排斥她,阴着脸靠墙边,对她毫不理睬。
老板扭身代为回答:“嗨呀。老丁自己带。”
纪明珠:“那那位呢?”
老板问老丁,老丁慢吞吞地说:“总能捡到点东西。随便吃吃。”
纪明珠:“今天她捡到什么?”
老丁:“一个大包子!”
纪明珠摸出警察证,老丁光看见警徽,拔腿就跑。纪明珠立马追过去把他摁住。
老丁:“你追我干啥!”
纪明珠倒想问他跑什么。
但纪明珠此时没开腔,她抓住老丁后脖颈的衣服,把他拉起,意味深长地看他几眼,又啧一声。
把老丁啧得发毛。
等老丁说要走,他可啥事没犯。
纪明珠才直勾勾地看他眼睛,
“别急,有点情况跟你了解。”她停顿一秒,“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分明深秋,老丁却有点汗流浃背:“警官,我真、我啥都没干!”
纪明珠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只慢条斯理地问:“看来你想跟我回局里聊聊?”
老丁:“……”
他有点站立不稳,悄悄试探,“那女的跟我没得关系的!我又、又……”
纪明珠:“又什么?”
“没啥!”老丁就差对天发誓了,“真的!我都没挨过她。”
纪明珠上下打量,“喜欢男的?”
老丁梗着脖子,不点头也不摇头。
老丁就是喜欢电饭煲,都跟纪明珠没关系。但老丁自己似乎觉得很有关系。一双眼睛滴溜转,小声嘀咕,“警察要抓的嘞……”
“放心,不聊你。”
她恢复了平静语调:“跟我去那边坐坐,我们简单聊聊辫子。”
老丁不大愿意。
但是纪明珠神神秘秘地表示:“你配合我工作,完了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和你有关的。”
老丁终究是个有好奇心的人类,犹犹豫豫地跟去了。
老丁还挺擅言辞。
他说,辫子这份工是那合租屋一女人转给她的,辫子去扫地,拿一半钱,那女人拿另一半。
虽然辫子不咋说话,但跟老丁能聊上几句。辫子说她要攒钱,一点多余的都不能花。于是辫子一天的餐食就靠捡垃圾,捡到什么吃什么。
老丁今天来得晚点。辫子都扫完了。老丁看她怀里揣个纸袋,问她是啥。
有时候扫地能扫出好东西。
他让辫子大方点,有好的可不能独吞。
辫子给他看,就是一普通包子。她讲,在垃圾桶上看见的。
老丁摆摆手,提着扫帚干活去了。
等他扫完,辫子早就没在这儿。
……
纪明珠神色一顿,有没有可能有人瞄准这点,故意杀害辫子?如果是这样,老丁这位同事,嫌疑大了。
她连珠炮似的问他与死者关系、昨夜行动,问完一遍不够,还要改换问题顺序再问,把他问到大脑快要宕机后,才电话向关南报告。
关南立马组织人保护街道垃圾桶,等刑技忙完去取证。
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就算有物证估计也被污染,且垃圾车还来过一趟了,但该做的还是得做,该抱的希望还得抱。
老丁等她打完电话才回过神来,咽口唾沫,瞥一眼做笔录的民警,低声问纪明珠:“警官,我晓得的全都讲了……啥大秘密啊?”
“警察不管市民性取向。法无禁止即可为。你喜欢男人不违法。”纪明珠让民警和他确认笔录,盯着他签完字后,补充道,“辫子这事,你得跟我们去趟市局。”
这倒不是认定他就是凶手。相反,经过询问,又结合现有案情信息,他嫌疑降低不少。
但就算一点嫌疑没有,他作为案件重要关系人,为确保信息准确与全面,也得再问。
老丁有点懵,懵着点头,懵着被民警带到市局。
懵着坐下,视线无意识落在椅子腿,半晌,脑子才慢慢转动起来。
不是,她咋个发现他喜欢男人的?
老丁拍下脑门,终于后知后觉。
不是,辫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