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反问一句:“你觉得当年的幼苗与鸡爪组织的研究课题与研究的方向是什么?”
幼苗和鸡爪自然不是十数年前在星系内掀起大震荡的实验组织,只是她生性谨慎警惕、亦或者是对其深恶痛绝到极致,始终不愿意拿其官方盖棺的名字来称呼。
“人体潜力研究与人为干预寻找最接近完美的精神力强者。”
“那你觉得他们成功了吗?”疑似成功的当事人刻意再问。
她眼神坦然纯澈,平静的茶眸泅的是怅然若失的悲伤。
傅以遂被那种深藏的哀所击中。在那一刻竟无法与其对视。
喉结微动。
往常内敛的情绪猛然的外散使他必须分出一抹空白来调整。
“……没有。”
再度张口时。
声音依然低沉悦耳,音纹轮廓的喑哑被他刻意地压成平常。
在客观意义上,当年前后脚建立运转的组织的确弄出了宣言中其所追求的实验成果,即使这一例不具有复刻性,但从该实验体正式地拥有庞大恐怖力量的同时非常遗憾地也宣布此次争斗是群“魔鬼”方的胜利。
然而……
本该洋洋得意地享受成功的喜悦与庞大利益的“魔鬼”却在其举杯庆祝的欢乐中被其视为可摆布蝼蚁的对象阴得体无完肤,炙热燃烧的火焰洗刷着“魔鬼”,任由其在燎原肆虐的火势火海被迫跳动最后一支残缺的名为“死亡”的踢踏舞,天堂跌至地狱亦不过如此罢。
那场血腥的燃烧黑暗的火焰,在现在的他自然也能体会。
·
十四队伍抽签只能平分成两组,非此即彼,结束地很快。
傅以遂单独地在叶离房间里听完对方在场地内的欲言又止。
“成功者有成功者的战利品,失败者却也有失败者的保底钱。”
“在侥幸从泥潭脱身的畜生眼中,实验体废物再度利用是一种常态的回本手段,为此贪婪的老鼠不惜将受害者的最后一层薄薄的骨血全都刮干剔净,然后给其披上虚假的外壳改头换面一番,将其当作一件物品再次用在另一具躯体上,窃走原主大好的年华与未来。”
她的话语中裹挟有其难以压抑的滔天愤怒,从起头比喻言辞稍显抽象隐晦,然越往后头越来越直观明白。
那双平常总也泛不起兴味的眸子却在此时灼灼地燃烧,渐浓成墨的墨绿双瞳好似即将酝酿出两个小小的漩涡,眼神中赤裸裸地写满“血债血偿”的凌厉神色。
魇住了。
傅以遂反应极快地找准缘由所在,他想要将问题掰扯清楚并非想要再细究对方尘封的记忆,只是不想叶离在接下来的赛场中因此暴走闹出不可收拾的后果。
再说他傅某人作为“止戈”的队长,叶离又是对内年纪最轻的成员,关注小组成员的身心精神健康是责任。
“唔。”
叶离被自身压紧积攒的负面情绪与黑色记忆狂潮给冲得魇住了。
傅以遂担心她无意识中会伤害自己,下意识地修长有力的大手想先控制住对方随时暴起作手刃攻击的双手。
可是——
一招提拉的“山河封锁”,两人间的距离被猝不及防地缩短。
那张清华湛湛的脸庞以极致超清模式映入其黑沉的眸光深处,皮肤细腻得找不出一丝瑕疵,好似高悬的孤高明月在午夜三更仍不忘在深渊散落几斛皎白清辉。
浓黑凌厉的凤眸与含漩涡的墨绿双瞳相对,惊鸿一瞥。
清澈绵柔的哀情宛如倒三棱形的坚硬冰锥,又沉又重地在他的心头凿出硕大坑洞,寸寸凹陷往深处推进。
极近的距离。
墨绿瞳内嵌的漩涡出现瞬间地停滞,浅的几乎没有颜色的唇上下翕动,好似在呢喃自语,又好似在碎碎诅咒。
微凉的吐息轻轻地打在傅以遂的脸侧,只听少女清凌凌的声线:“我在场馆闻到了熟悉怀念却令人作呕的气味。”
“是他!”
“是他们!”
·
“啪嗒——”
她的话音刚落,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墨绿瞳中一滴水珠缓缓地、缓缓地沿着白玉似无暇的皮肤一厘厘地滑落。
无声无息地滚动坠落,却又偏偏极为有存在感地在脸上留有一道不深不浅的泪痕,彰显其到此一游的事迹。
她哭了——
向来总是神色清浅的脸庞上,眼窝处突然落下清澈的泪水。
此时的她非常矛盾。
清雅的面庞宛如天上高挂的溶溶月的夜晚,骤然席卷来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安静非常地簌簌来临。
怒意好似坚硬的刺刀又好似无处不可渗透的柔韧水刃,恨不能将人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打折敲碎成渣。
悲伤又好似大雪皎月拢住的清寒肃杀的冷,只教人两处眼眶发酸,由衷地悲悯感伤落泪,铁石心肠被浸湿揉搓、在极酸的腐蚀中飞快消解融化为液体流淌。
十年前的叶离,尚未亲眼见过头顶天空的辽阔与蔚蓝。
五年前的叶离,被大火中的自己封印在赤红的那天。
一年前的叶离,摸摸索索地小心地寻找正确的生活方法。
如今的叶离却柳暗花明地找到了她、他们真正的仇敌。
激烈昂扬的愤怒,哀怨消极的悲伤,两者互相缠绕从她瘦削却笔挺站立的身躯溢散出来,隐约对立的情绪在交融中,唯有纯粹尖锐的杀意酝酿得越来越清晰。
半晌。
只有一道冷静的声线在其耳畔拨动。
他说:
“好。”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