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前,我把国家最好的数学人才,放到你们学校,今天,你们对得起科学院吗?对得起国家吗?”齐康。
林和祥低头没有说话。
“我就问一下,林校长,叶泉委员的追悼会什么时候开?学校什么意见?如果学校不办,那我们科学院和在校学部委员们来办。”齐康。
齐康的意思,叶泉的事定调了。
齐康为国家科学院的院长,科学院学部委员1993年后改称院士,学部委员级别对应副部级,是国家学术领域最高称号,大部分学部委员在大学工作,接受国家科学院管理,是否有学部委员以及学部委员的数量是大学实力的重要指标,学部委员背后有国家支持和巨大的科研经费,从大学到地方对学部委员都礼遇有加,像是菩萨一样供着。
林校长也希望叶泉的事能够正面收场,有了齐康的支持,林和祥当即回答,
“学校马上成立叶泉治丧委员会。”
普崎市和本省的领导也表示对叶泉的哀悼之意。地方上肯定要示好科学院,别说普崎市,就是省上都不可能去得罪这十几个学部委员,市公安局立即当场妥妥被出卖了,公安局自己捅的娄子,大庭广众之下被打脸啪啪的,不冤。
不知道什么时候,台上的幻灯机已经撤掉了,会议就这么散了。
“铛铛铛铛铛铛。”钟声响起,和大多数历史悠久的学校一样,普济大学保持了敲钟的传统。
悠扬的钟声在校园里回荡着,燕子心情也舒缓了,燕子莫名地对这个敲钟人有了些遐想,这个敲钟人才是学校幕后的主宰。燕子没再想叶泉的事了,欣赏起校园里芙蓉湖的夜景,月亮映照在平静的湖面,惬意舒坦。此时,她对公安局捅的大娄子,还一无所知。
月亮钻入云朵里,燕子沿着湖边的小径来到芙蓉四宿舍楼,这是一个3楼红砖房,一层檐廊对着诚挚楼,其中一间宿舍窗户边上挂了一个牌子“小卖部”,里面货架上堆放了洗脸盆、搪瓷餐具、学习用具等。
她惊喜地发现,这个小卖部居然有她非常爱吃的牛奶冰棒。
“来一根冰棍,牛奶味的。”
小卖部售货员是一个50来岁的老头,头戴一顶白色遮阳帽,帽檐上绣着“黄山旅游”,这样的打扮很特别。
“5分钱。”售货员老头从蓝色的木质保温箱里拿出一根冰棍。
燕子接过冰棒,坐在小卖部窗口外檐廊下一张木条凳上,靠在墙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冰,然后闭着眼睛,享受着。
“没错,是这个味儿,真是美味呀。”燕子的味蕾确认着,她舒适安逸的表情,一点想象不到她今天目睹了一个人坠楼死亡。
在公安局落荒而逃时,燕子却发现了一个宝藏,心里偷着乐开了花。普崎市第一冰糕厂生产添加了上海大白兔奶糖的冰糕,平日里很难买到,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畅快痛吃,燕子开心得不得了。
“今天对面楼的事你怎么看?几十年了,可是头一回见,两条人命啊。”大爷试图搭讪。
燕子对着大爷摇摇头。
“全学校都在说这事,你好像不太关心。”大爷。
“不想。”燕子又咬了一口冰。
“铛铛铛铛铛铛。”校园钟声又响了。
“大爷,这几点了?”
“十一点。”
“哟,这么晚了吗?”燕子吃惊地问大爷。
“没错,一分钟都不差。”
“大爷,你这里每天都有吗?就是这种冰棒。”
“每天都有。现在学校地位不像以前,要什么就给什么。”
“大爷,我改天还来。”
燕子想起公安局在这里开会呢,匆忙赶回报告厅,人倒是有一些,公安局的人却一个不见了,燕子错过了普崎市公安局的名场面。
“我就是说,我这个临时工,没人在意。”燕子自我安慰走向停放自行车的车棚,找到自己的座驾,旁边还停了一辆,也是派出所的车。
燕子正好奇,谁这么晚还没走,燕子听到一声似乎带有点哭泣的叹息。
“哎!?”
她四周看了一下,在黑暗里,车棚不远处有一个人坐在一段矮墙上,燕子走近,那个人影是李刚。
“嘿,你怎么还不走?”燕子。
“怎么了?这么萎。”燕子发现李刚有些反常,和上午自信满满很不一样。
“哎!”李刚继续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到底咋回事?”燕子。
“你?不知道发生什么?”李刚弯着腰,耷拉着头。
“怎么?发生什么了?”燕子。
李刚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你汇报时候,难道幻灯机炸了?”燕子有些调侃。
“哼。”李刚苦笑了一声、
“不是幻灯机炸了,是会场炸了。”
“还我搞炸的。”
“有什么大不了,你不好好地。”燕子问。
燕子在父母的关照下成长,年纪刚18岁,派出所一临时片警,她根本不明白李刚现在的心情,这样一个重大失误,而且牵扯面广,李刚职业生涯不说还有没有前途,他还可能面临更严重的处罚,事业心很强的李刚,像是忽然被打断了腿,给不给治疗,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早上还想着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机会,能够再立一功,结果……。”李刚开始自责。
“有些事情过于顺利,必出蹊跷……是我过于急于求成,我深刻检讨”李刚自言自语。
李刚自言自语唠叨,完全没了往日的傲气,意志被摧垮了,像个祥林嫂一样。
“这可不像你啊,起来先回家吧,明天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乖啊!”燕子哄着李刚。
好说歹说,李刚站了起来,和燕子一起推着自行车出了普济大学,燕子陪李刚从学校回公安局宿舍,在路上,李刚把汇报会上出的事给燕子讲了,燕子才了解到,仅仅就因为那张照片,整个事件发展方向给颠倒了,而且老爸也脱不了关系。
燕子和李刚分别后,回到家快12点了,燕子妈看到燕子回来,眼神非常惊慌,
“总算回来一个,没事吗?”燕子妈。
燕子妈在公安局大院里,已经大致听说下午发生的事情。
“没事。”燕子。
“你爸呢?”
“爸怎么了?”
燕子妈摇摇头,忧虑地看着窗外,两母女都沉默了,燕子和妈妈坐在客厅里,一小时后,梁宏才回来。
“你们怎么还不睡。”梁宏。
“回来了,回来就好。”梁宏妈妈迎上来说,感觉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人能够回家过夜,她就放心了。
“妈担心你,我觉得算不了什么大事,再大有人命大?办案就办案,为啥搞一出案情汇报?这个事,就是公安局自找的。”燕子说。
梁宏听到燕子说这话,现在想这丫头说得在理。叶泉跳楼死亡,当时学校舆论是归罪到调查组,面对压力,局里为了掌握主动,提出开一个案情说明会。哪知道一张照片出了问题,造成连续塌方,这谁都没想到的。
这事省里、市里都受到影响,市公安局连夜开会讨论了处理意见,并上报:
梁宏调离一线岗位,
刑警三支队单位取消,人员暂归温岭派出所管理,
市公安局不再负责调查林秀英案件和叶泉案件。
公安局技术科对照片给出了技术鉴定:
对关键证据,那张本应该出现头发丝的照片,做了以下分析。
没有头发丝影像有以下可能
1:对焦不准
2:曝光时头发丝被空气扰动
3:摄影师按动快门,相机发生抖动
4:底片冲洗,定影,显影过程不精细
5:底片制作成幻灯片时对焦不准确
现场勘察不严谨。
“现场勘察不严谨。”暗指的意义就多了,可以追责。
深夜,燕子起身,看到父亲还站在客厅窗户边上,双手揣在怀里。
“爸,这点了,站在这里构思什么宏图大略?”燕子不合时宜的开起了老爸的玩笑。
“嗯……”梁宏,停顿了片刻,欲言又止,梁宏这时很需要一个安慰,哪怕是和燕子说几句话,但在燕子眼里,今天发生的事就不是多大的事。
“没事就睡去吧。”燕子淡淡说了,转身回了屋,梁宏望着燕子紧闭的房门,轻轻叹息了一声,继续对着窗外的黑夜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