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有答案了。虚空终端是现成的技术基础，教令院是听话的棋子；而且，那里有世界树。我只具备载体的资质，而你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力量用在该用的地方——避免成为算力的‘元件’们受到哪怕一丝伤害。

“计划会等我们回到须弥，正式开始。固然造神不是唯一的办法，却胜在简单明了，还能一举多得。”

风间华低头看向踏鞴砂的海岸，雾气浮沉，笼罩在山野间，将一切变得不可知。

“你不敢吗？”嘶哑的声音刺了他一下，“你还记得你的神之眼是怎么来的吗？”

黑棺傀儡的胸口处，紫色的雷光随呼吸明灭。

“你的朋友，你的踏鞴砂，你的倾奇者……这都是属于你的。不是你想要做到，所以拼尽全力尝试；是只要你想，就一定会实现——”

多年前的他，赌上自己的性命去限制一场灾难的降临，将波及村落的爆炸，换成了他一个人的牺牲。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没人能从他手中夺走他的东西。

“好。”风间华表情沉肃地应允，“如你所愿，必要时我会与你融合。先分头行动，你去处理愚人众的工作，我跟着小倾奇处理稻妻的乱局。”

“分头行动？”阿华不满道，“就算是分头行动，也应该是你去愚人众那边吧？”

“为什么！”

“风间副官，你天天黏着散兵大人，玩忽职守多久了？而且，我这具身体可有四百多年没和他见面了！”

“那又如何，都是风间，谁陪着他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他得意地摇头，“你是风间，我是阿华。”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呢！知道他习惯以风间代指所有的本体和碎片，就这样故意卡bug！

风间华动之以理：“不能这么算。跟着他的一直是我，看你对晶尘的控制力，你很难像我一样变成鸟陪着他吧？你也没办法辅助他做调查吧？”

“大不了不变。”阿华指了指自己这张脸，“我这么帅，为什么要变成鸟？辅助他调查又有什么难的？”

“好，不变就不变，但是你这副样子会被发现的。”风间华平静地丢出王炸，“我们的计划不能被他发现。”

“什么计——”阿华的话说到一半，生生止住。

“他还不知道我们会死。他不会接受。”山崖上的风很急，青年忽然觉得有些发冷，“也可能他已经知道了，正打算做些什么——但我会阻止他。”

风间华站起来，俯视着另一个自己，“太浓烈的情感会影响清洗记忆的效果，猜忌和疏离才是最佳状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晶尘不过是一场绮丽的幻梦；一只小鸟在战乱中死去，再正常不过；至于风间华……偶尔出现的助手，哪值得他在意呢。”

“你啊……”阿华翻了个白眼，“这么卑微的样子，真不像我。”他默了默，嗓音沙哑地问，“真要这样？留他一个人，他会觉得孤独的——留他孤身一人，那不就是又在背叛他吗？

“他会想起来——无论你清洗多少次，他都会想方设法地想起来。他的高傲比你我更甚。”

风间华宽松的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身形飘晃，仿佛随时会乘风飞去。

“但你我只不过是一件工具，一介替死者。把自己删除，就像他会做的那样。我们代替他成为计划的一环。他不会记得的——就算他主动走入计划，要让自己消失，我也还有其他方案。

“路从来不会只有一条……他该获得属于他的东西，却不该付出那样惨烈的代价。命运的玩笑？这可不是好笑的事。或许他甘愿如此，但，我不同意。”

冰冷的话语连阿华都不禁怀疑：是否对方才是那个被机械改造，失去温度，连思维都变得无比滞塞的机器？可他此刻悲哀地理解了对方的想法。

“他怎么想都无所谓，这是为了他好。要怪就怪我们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走进他的人生。”

倾奇者的身边并不缺一个风间华。

在二人行程的安排上，他们聊得不怎么愉快，好在双方依然达成了共识。

“聊完重点，接下来也该说说稻妻的问题了。”风间华拍拍阿华的脑袋，“换个地方吧，今天风好大，冷。”

阿华单手支在地上，拧身要站起来，一边转身一边发牢骚：“冷什么冷，晶石之躯还——我去！”

他二话不说直接一推手，翻身贴着悬崖跳了下去。

风间华内心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向身后看去，黑衣的少年正朝山顶跑上来，看见有一道人影消失，顿时跑得更快了。

“Saki！怎么了？”倾奇者踏着雷光，以近乎闪现的速度冲来，一头扎进风间华怀里，“我感应到你在这里，过来时却看见你旁边有人？为什么我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当然感觉不到了，我无聊，拿晶尘捏了个我自己出来。”风间华努力板住脸，并控制住自己想要四处乱瞟的视线。

看不透我……看不透我！

倾奇者仔细盯着他的表情，忽然将风间华推开，不顾青年的阻拦探头朝下一看。

正努力悄悄朝地面攀爬的人身体一僵，缓缓抬头，尴尬地和倾奇者四目相对。阿华笑了一下，立刻松开岩壁，在落地的巨响声中化作张牙舞爪的怪物，摆动着诸多蜘蛛一样的肢足飞快爬走了。

倾奇者看看风间华，又看看怪物的背影，又看了看风间华。

“啧……这我可没法视而不见。说吧，什么情况？博士造了新的人偶？你们似乎还相处愉快？”

风间华如实相告：“他是博士的实验体，被愚人众拉来镇场子的。我和他聊了很久才达成共识，正打算问他稻妻的情况时，你就来了。我怕你误会，就让他赶紧走。”

虽然，阿华愿意帮愚人众的忙；虽然，无法达成的共识是两人都想陪着倾奇者，而非立场不同；虽然，怕误会是怕他发现真相……这怎么不算实话实说呢？

倾奇者没说什么，像往常一样放过了风间华笨嘴拙舌的解释。

“交流很正常，不必刻意躲着我。我正准备着手清理多余的家伙，这里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少年迎风站在悬崖边缘，眺望远方；远处的清籁岛被刺目的雷云笼罩，更远处是经久不散的雾海。再向远看，还有暗之外海的存在。

“稻妻，我最后的实验场……”倾奇者低声自言自语，握紧了拳，“有谁能做出新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