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谕修站住了脚步,淡淡道:“臣在。”
萧憬无计可施,此时已然气急败坏,不再卑微乞求,而是高高挑起眼角,仰视着陈谕修的背影。他轻轻笑了一声,冷声道:“你若执意如此,朕便再也不认你这个帝师。陈阁老,你抛弃了朕,朕会记得你今天的样子。”
他的骄傲已然碾碎,却在这毫无胜算的对峙中,选择了幼稚的威胁。
陈谕修心底咯噔一声,一顿,低笑道:“臣谨遵圣裁,万死不悔。”
说罢臂弯搭着外袍,迈步踏出了这寝殿。
萧憬霎时如抽空了般,一股不甘心涌上心头,一拳捶在地砖上。
今日是余欢守夜,在殿外倚墙打着瞌睡,忽闻殿内惊呼,浑身一个哆嗦,睁眼便瞧见黑脸的陈谕修站在面前。
他忙站起来,懵道:“阁老这么晚了,去哪?”
陈谕修的脸色不太好,眼下一片乌青,又似乎有些悲恸。
“去殿里陪着陛下。”他吩咐。
余欢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想明白。陈阁老陪着万岁爷,还要他做什么?
下一瞬,殿内便再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瞪大了眼,心脏猛地被揪紧了,抬眼瞧着陈谕修,见其蹙眉合眼,强忍悲痛,便隐约明白了什么。不等陈谕修再说,余欢脚底一滑,连滚带爬跑进了寝殿内。
萧憬跪在地上,疯狂地捶打着地砖,拳头上渗了血珠,瞧起来很是骇人。可他全然不知疼似的,边嘶喊边砸着地砖泄愤。
余欢吓坏了,什么也顾不上,扑上去就搂住了萧憬。
“万岁爷,别砸了!”他用尽全力,也制不住萧憬的挣扎,几次三番被甩开来。
萧憬泪水纵横,悲怆难忍,哭腔都变了调子。
他猛推了余欢一把,“滚,给朕滚!”
余欢又遭波及,只是这次却没再掌嘴,而是毅然决然再扑上去,拼死将萧憬搂在怀里,握住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背,不知何时已是泪眼婆娑。
他哑声哭道:“万岁爷,奴婢求您了!别作践自个儿了!”
这哭声婉转凄苦,掺杂着许多隐忍与无奈。
萧憬在刺耳的哭声中,终于渐渐安定下来,才发觉自己浑身哆嗦得不成样子了。
他狠狠喘了两口气,发颤的手掌摸了摸余欢的脸:“你哭什么?”
余欢吸了吸鼻子,抖着嗓子:“奴婢为万岁爷伤心。”
萧憬悲到极点,反而哭不出来,呵呵笑了两声,“你懂什么?”他忽的捏住余欢的肩膀,坚定道:“朕离了他陈谕修,也坐得稳帝位。”
余欢呆愣愣地听着。
萧憬没事儿人似的站起身,往远处踱了两步,冷静得瘆人。他说:“朕不要陈谕修,是朕不要他了。”
余欢以为万岁爷疯了,屏住呼吸不敢吱声。
如此静默半晌,萧憬转身回来,双手再按住余欢的肩膀,“明日。”
“什么?”余欢一头雾水。
萧憬顾自说着:“明日,找人把潋滟湖上窄桥拆了。”
余欢大惊失色,眨巴着眼睛。他偷偷瞟着萧憬,忍不住嘀咕,万岁爷的精神没问题吧?只是嘴上应道:“奴婢知道了,您上床睡吧。”
他跑到床边,捡起萧憬的鞋子,跑回来送到萧憬脚下。
萧憬却看都没看一眼,光着脚走回了床边,安安静静地坐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依旧是那个心有成算的帝王。
余欢凑到跟前儿,捧起萧憬那只出血的手掌,却冷不丁被甩开。
“你出去吧。”萧憬发泄够了,垂下眸子,很是失落。
他坐在床边,掀开了方才陈谕修的被子,钻了进去。
余欢在一旁不知所措,正纠结是去是留,便又见萧憬一阵扑腾,将被子卷起来扔到床下。萧憬眼睛又红了,发了阵子疯,又撑起一身骄傲,如今原形毕露,还是委屈不已。
“余欢,朕没先生了。”萧憬捂着眼睛哭起来,单薄的身躯坐在床上,颤抖着肩膀哭泣。他哭得伤心,似是要流干所有泪水。
万岁爷其实一点也不坚强。
余欢眼珠转了一圈,暗暗思忖着万岁爷与阁老之间的纠葛,尚且踌躇。可见萧憬伤心欲绝到这般地步,他又一下子坚定了想法。
他凑到身边,跪在龙榻之下的脚踏上,双手虚虚扒住萧憬的胳膊。
他轻道:“万岁爷不必伤心,奴婢有法子。”
萧憬的哭声骤然止住,抬起泪眼。
“啊?”
“奴婢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