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思量许久,一指床对面的矮榻,“去那边睡。”
萧憬的目光游移过去,张了张口,差点惊掉了下巴。他从隔壁跑到这儿来,连床也睡不了了,只让睡冷硬的矮榻了。
为什么?
陈谕修是从不肯让他受苦的,斥责受罚后总会顺从萧憬的心意,好好哄他几天,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怎么这次只是好了片刻,又生硬起来?
萧憬想不明白,正纠结犹豫,不情愿起身过去。
陈谕修瞧出来他还没放弃对这张床的幻想,念头在原则边缘打了个转儿,终于还是没有妥协。
他施压道:“不然就回去。”
陈谕修身边冷硬的矮榻,与陌生又空无一人的偏房。
这两者都不尽如人意,难以抉择,可在陈谕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憬霎时有了答案。
他赶紧把膝盖从脚踏上挪开,跑到一旁那矮榻上,讪笑着:“我、我睡这儿。”
没做出这个反应之前,萧憬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没出息,这么厚脸皮,甚至不在乎自己贵为帝王的身份,只为了在陈谕修身边可以有一席之地。
大概是有了前些日子遭受冷落的经历,那时一个人在冰冷空旷的大殿上,寂寥又可怖,一丁点动静都格外刺耳。
再也不愿意独自一人了。
萧憬发觉哄陈谕修高兴这件事变得越来越难,甚至可以说,一筹莫展。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伎俩就是,装乖扮巧,顺从撒娇。
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陈谕修虽说严厉,要求极高,可却很心软,吃准了这一点,萧憬日子过得真是太舒服了。
只是近来,这一招总是不顶用了,不知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怎么陈谕修觉得他太没出息,不愿意哄他了吗?
这么胡思乱想着,陈谕修亲自抱了一床被褥过来,在那矮榻上铺得整整齐齐,最后抚了一下褥子,直起身。
他直视着萧憬懵懂的眼神,心中还犹豫着,手掌却不听使唤地摸了摸萧憬的头顶。
用不算温柔,却还算体贴的声音,说道:“睡吧。”
萧憬眼看着他走回床边,合衣睡下,转过身子对着墙壁,也不朝向自己,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自觉心想,如果陈谕修再凶狠一点,没那么温柔会哄,甚至将外人看来的不近人情,在私底下施展出六七成,自己说不定就不会动心思,只老老实实做先生的乖学生了。
这念头百转千回,却从没想过不做陈谕修的学生,而是以一种更坦荡磊落的心思,与他永久相伴。
可他不知道的是,陈谕修应允他睡在身边,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萧憬心思单纯,虽然性情不免毛燥,容易冲动任性,却实则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从十三岁时那个吱吱呀呀,只敢装傻的三皇子,到如今威震朝野的君王,都没出过太大的差错。
陈谕修权衡得了朝局,左右得了用人,手握得住权,握得住军,却唯独不敢对萧憬产生遐想。
从迈入朝堂便对君臣之礼明晰清醒的陈谕修,深谙情切误事,细枝末节便能将人间天翻地覆。
由爱生恨,又因恨而酿成大祸,这样的例子在本朝还少见吗?
他虽知萧憬没那个胆子敢对他做什么,可人一旦生情,便会有无穷隐患。倘若哪一日,萧憬因情而贻误大事,陈谕修怎么忍心看他将得之不易的江山,拱手送人。
他很怕,很怕萧憬离不开他。
若陈谕修有一日遭受陷害,亦或遇刺身死,萧憬还能在朝中自立吗?萧憬有了他这么一个软肋,会不会落入奸臣的谋害中?
他真想将萧憬推得远远的,佯装冷漠无情,严厉刻薄。
可他又很怕,很怕萧憬会离开他。
听着耳边那极快入眠的呼吸声,陈谕修始终舒展不开眉头,浓稠扰人的心绪在繁杂的雨声中,难以化解。
夜半,春雨渐歇,细密柔软。
矮榻上的人,咂巴着嘴翻了个身,咣当一下掉在地上。
萧憬迷迷糊糊醒了片刻,可困意实在浓重,便这么昏沉睡去了。
陈谕修意识在游离之际,听了声响惊醒而来,急切往后一瞥,而后走去将困得不省人事的萧憬,打横抱起来,搂在怀里,将矮榻到床边的几步距离,走了似乎是很久,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放到床的另一侧。
“先生,别打了……”萧憬嘟嘟囔囔的,梦中呓语,还惦记着今夜挨打的事情,似乎有些睡不安稳。
陈谕修忍不住发笑,唇角边弧度温柔,眼底有刹那的满足,又消散去。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紧盯着萧憬红润的嘴巴,深深吸了口气。
刚俯身给萧憬盖好被子,想躺在边上,再眯一会儿,陈谕修却听见他又念叨了一句话。
萧憬:“先生别洗了,摸摸下边……”
陈谕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