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的老夫人余氏是平乐县主的独女,未出阁的时候才名在京中已经广为流传,亲事也是县主细心斟酌选择了魏国公府,门第和人品俱是京中上乘。
她一生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可是长孙的失踪仍在她心口划了一道口子,偏偏这时候又说筱哥儿的尸体找到了,她匆匆一眼便认出那尸体不是筱哥儿,将想法说出到头来却是汤药不断——所有人都说她被刺激得糊涂了。
“老夫人,今日便是世子殿下的出殡日子,您真不去瞧一眼?”
老夫人余氏掀起眼皮瞪她一眼,“红玉,你跟了我一辈子了难不成也不信我?”
红玉笑道:“哪敢啊老夫人,奴婢自然盼着世子殿下平安无事,可刚才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晴云来请老夫人了,说是世子出殡老夫人不在恐外面流言四起。”
老夫人闻言恨不得将手中的粉瓷茶盏捏碎,她脸上皱纹丛生,板着脸有些凶,“哼,这时候倒是不说我年纪大犯糊涂了。”
她盘起腿,小孩子似地将杯子扔在桌上,道:“弘文这个当父亲的实在过于偏心了,我亲手带大的孩子难道我认不出来吗?”
红玉拍拍老夫人的手,哄着说:“此事是国公爷做得不对。”
主仆二人正说这话,院子外忽然响起了吵闹动静,红玉面色不好,只当是院子那几个新来的小丫鬟又在打打闹闹。她出门的时候还琢磨着得好好教一下丫鬟们规矩,结果刚跨过门槛,耳中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红玉姑姑。”
红玉愣在原地,很快欢喜便涌上了心头,她大喜道:“世子殿下!”
*
贺听竹随着谢筱进了秀梅阁,此处院子占地颇大,就算她不懂风水也知道住在这的必定是府中身份尊贵的人。
加上谢筱刚来便询问祖母的事情,自然也猜出这儿的主人便是谢筱的祖母。
两人被一个梳着圆髻,头上缀着一朵珍珠环金蕊发簪的老妇迎了进去,还未看清榻上人的脸,谢筱便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贺听竹眼珠转了转,也跟着跪了下去。
谢筱凑近将脸埋进祖母有些激动的手掌,任由她摩挲着自己的脸,“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连说了好几句好,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祖母知道你这孩子机灵孝顺,定不会舍得抛下祖母离开,那外面的是...”
话虽未说完,但谢筱听懂了意思,他语气有些惊奇,“孙儿也觉得奇怪,是谁说孙儿死了,还找人顶替孙儿。”
老夫人痛惜地让他快点起来,又让其坐到自己身侧,细细问了问去池州的经历,谢筱隐去了大半事实,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这才尽兴,尚且清明的眼珠这才缓缓移到地上跪着的女子身上。两人刚进来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谢筱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女人,若说刚开始还沉浸在孙子忽然出现的喜悦中,那后面完全是出于刻意。
已经过了快小半个时辰,没下命令那女子仍旧跪得腰板挺直,面上丝毫没有波动,反倒是自己这孙子有些焦灼,眼神时不时看过去。
“筱哥儿,你身后的这女子是...”
贺听竹心里紧绷的气这才散了些,她何尝不知道这是眼前的人在试探她,不过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扔下一切来到京城,自然要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和腹中孩子争一争了。
这点试探何尝不能忍受。
“她啊...”谢筱又挂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是孙儿的救命恩人,多亏了她,孙儿才能平安回京。”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了,只可惜在场的人唯有贺听竹听出他话里有话。
但贺听竹恍若未闻,对着榻上人行了一礼,“民女贺听竹,问老夫人安。”
老魏国公夫人身上是有诰命在身,白身的她行此礼并不算逾距。
老夫人手中的珠串子转了转,连忙道:“既然是筱哥儿的救命恩人,红玉,还不快快扶着恩人起来。”
说着她又喊:“墨玉,给这位姑娘上茶。”
见这女子虽打扮简陋,但一言一行并不粗俗,行事也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老夫人心中暗暗点头,认为这女子并不像那种狮子大开口以救命之恩要挟之人。
“贺姑娘既然救了我魏国公府的人,那府中定会给姑娘重金报答救命之恩。”
贺听竹轻啜一口茶,心想这有钱人家茶的味道在舌尖都在写奢华二字。
“老夫人,民女不要这些。”
此言一出,就连一旁的红玉都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
老夫人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丝波澜,她手中转动佛珠的指头也停了下来,仍旧笑着说:“恩情自然要回报,我们谢家最不爱欠人人情。”
她又问:“我看姑娘梳着妇人发髻,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夫人?稍后便将报酬送到府上。”
谢筱脸涨得通红,从榻上滑下跪倒在地,犹豫道:“孙儿在乡间已和她成婚,我们二人已有了夫妻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