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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影山飞雄|夏时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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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会出现大量作者捏造剧情,心理描写较多,为第一人称单视角,和以前写过的文风格有一定差别。

*预警完毕,推荐BGM:刘惜君 - 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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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雄,你知道吗,与现实对抗的永远不是爱。就像排球比赛是人在对抗一样,打败现实的也只有现实。

01.

我和影山飞雄的第一次见面,是2006年的夏天。

两株小小的花被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雨打得几乎要伏在地上,偷偷出门却因为天气而找不到准确方向的我大概是慌乱的,但慌乱并不能解决事情。我伸出手,并不清晰的视线中出现了我的指尖,它们顺着我的意愿,直接地向不远处慢慢探索。但第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到手上时,我突然想起来:妈妈说,下雨天不能跑出去淋雨,会生病。

于是我重新退回到挡雨的地方,一步一步确认位置,在即将被雨水攻击的边缘,挪到了距离一开始吸引我注意的绿色生物最近的地方。

在我面前的不远处,有一个同样在雨天独自出门的少年。虽然雨不断地打到这片区域,但同样处于躲雨区域的那一边,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把手里的球举起,垫高,让球带着旋转飞到空中,又接住:有的时候是双臂合拢,下手接住,有的时候又是举高了十根手指。

无论是雨滴还是不温柔的风,一切都影响不了他。和我不一样的是,似乎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其他可以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

我会被冰凉的雨滴刺激得后退几步,不愿前进,同样会被路边的花花草草吸引,忘记自己本来要做的事。

但也许他不一样。

“啪叽”一声,我面前突然溅起了一片有些高的水花。

记忆中唯一清晰的场面,就是刚刚还在拼命抵抗大自然打击的花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球彻底“压垮”,匍匐到地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排球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吸引了我的注意。转头看过去,刚刚还在抵抗大自然的植物因为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已经彻底倒下。

它们在地面沉寂再久也不会突然满血复活,更不会马上就回到原来的位置。

“啊!抱、抱歉,你没事……吧?”

取代花的位置而出现在眼前的,是年纪和小小的我差不太多的一个小小少年。他似乎是想把我扶起来,也是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被刚刚飞过来的球吓得猛地后退,已经坐到了地上。

湿乎乎的雨水落了一身,潮湿的空气像发芽的植物一样缠着我,我一时不知道是借着他的手站起来,还是先去看已经倒下的两朵小花。犹豫不决之际,身体还是最先做出反应。我抓住了面前男孩的手,借他的力站了起来。

“没关系!但是它们好像不太好,”我指了指刚刚他球砸落的地方,说:“它们彻底倒下了。”

我有些难过,但也许在这场雨下被摧残的植株迟早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听到我的话,他反而比我还要迷茫。我转了一圈,在不远处发现了刚刚那个“罪魁祸首”的身影。

“你的衣服。”面前的人指了指我的裤子,呆呆地提醒。

我顺着他的目光拍了拍衣角,发现刚刚摔倒溅上去的泥点只能回家洗掉。但在雨天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可避免,再加上他的也不是故意的,没有必要再去追究这件事。

“反正都会被妈妈骂了。”我这样想着,冲到那片没有遮挡的地方,把沾满水的球捡起。为了不让它再次掉到水中,我努力伸长了手臂,把它抱进怀里。

我重新回到刚刚的位置,对还有些无措的男孩说:“你的球掉了哦。”

他有些呆,但还是第一时间接过,“谢谢你帮我捡排球。”

淅淅沥沥的雨比起我刚蹲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小了很多,我扭过头,看向刚刚的位置。不知道是因为吸饱了水分还是什么,刚刚倒下的花轻轻地竖起来了些许。虽然花瓣已经全部掉落,但生命力却清晰地传达到了我们眼中。

“对不起,”我听到旁边人再一次的道歉,他说:“我刚刚从,嗯,儿童排球馆回来。今天教练和前辈说要多垫球,嗯……就像这样!”

说着,他用双手把球抛向空中,在球下坠后的第一时间并起胳膊,用小臂把球再次送向高处。确认我已经看到后,他眼睛定住,补充刚刚没说完的话:“所以它就砸到了地上。”

我了然地点点头,说:“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嘛。”

虽然我还是有些难过。

“那个……我叫影山飞雄,要打排球吗?”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手上的排球。

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点点头:“可以教我吗?”

相对而言更加熟练的小孩把球抛了起来,另一边的人则是努力去尝试,虽然完全不能把控球的走向。

但球落到身边的时候,雨也停了。

这天的记忆留给我的最后印象不是影山飞雄,也不是那颗白色的排球。是擦过脸颊的风,还有肉眼可见裹着阳光的雨后空气。影山身后让我们说上话的两株花依旧在原地,但也许它们感受到了阳光的召唤,正一点一点地汲取水分,回到原位。

脆弱的生命在这段短暂的时光中给我留下了十分重要的痕迹,以至于很多年后,我都不断从记忆深处抽取出这一天。时间和记忆纠缠在一起,在我生命中不足为道却独一无二的一天留下了属于我们人生交织的轨迹。

夏天的雨停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经历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天气。

02.

“排球”这个词汇,从那天和影山飞雄相遇开始就分走了我很大一部分注意力,而曾经在我的世界里出现的花花草草逐渐从主角变成了点缀。

走出那个第一次接触排球的雨天后,我卧室空闲的角落多了一个来自新朋友送的礼物。我们第二次见面依旧是在上次那个车站附近,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天气变成了晴天。蓝天白云点缀着小孩眼里的世界,多种色彩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另一番与众不同的景象。

我蹲在上次的位置,看着那两株在雨中被落地的排球砸到俯倒的植物又重新立了起来,心情出奇的好。

简单的世界需要点缀,无论这份点缀来自哪里,又是何物。

有些意外,这一天影山飞雄也同样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

“姐姐跟我说你不一定在。”我听到身后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扭过头,跟他打招呼:“下午好啊飞雄。”

我注意到他今天背了排球包,包里鼓鼓囊囊的,必然是刚从某地回来。我问:“你今天也去体育馆了吗?”

他点点头,我注意到他的眼睛不断地看向我,却在我抬头看他的时候挪开。我有些疑惑,但还是站起来。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刚刚他说的话,于是我又问他:“姐姐跟你说什么?”

“……啊!”

虽然我觉得他必然在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些欲盖弥彰。比如在我提醒后他假装突然想起来一样,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背包。我有些不解,紧接着就看到他把包取了下来。

——里面是一个新的排球。

影山飞雄说:“我想把它送给你,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问他:“要一起打排球吗?”

我们的人生在这一刻,重合,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一样。

可是我忘了,我们的出发点不一样,我们来的方向不一样,我们的一切都是截然不同——两条线在行进途中交叉固然是好事,但相遇也就意味着走得越远,中间相隔的距离就越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十岁的我们意识不到的事情总会逐渐显现出来,只是当时无法感知。

要一起,打排球吗?

我究竟是要庆幸我们不像平行线一样,还是要担心我们会在某一个时间点分离。

暑假每周周五的下午,变成了我和影山飞雄相约一起打排球的时间。

影山飞雄的姐姐岑曾经是县内强校排球部的成员,但因为一些原因,她没有继续再打排球。我问影山飞雄为什么,他说因为美羽姐姐不想把留长的头发剪掉。

“有人说姐姐莫名其妙,但我不觉得。”

影山飞雄站在草地上,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抛着球。体力跟不上已经躺在草上满头大汗的我放空着自己,听到他这句话,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说:“虽然我觉得她肯定是自己想好了的,但,肯定会有些舍不得吧。”

影山飞雄点点头,但眼睛里传达的情绪十分坚定:“可是对她来说可能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你呢?”我问他。

影山飞雄扭过头,看着我的眼:“排球最重要。”

他有他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十岁这年相遇的夏天与往年一样,有令人烦躁的阳光,有湿润的空气,有太多年复一年出现在我人生中,看似重要却也容易被遗忘的东西。

但这一年又截然不同,我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排球,我的生命出现了一个改变我认知的人,我的人生也许就此走向了另一个可能。

03.

一下、两下。

“再高一点。”

“好!”

影山飞雄已经从和我差不多高变成了逐渐超过我。从我们还没认识之前很多年,影山就在和排球委办。从十岁那年开始,我也开始加入到他的行列。

又是一年夏天,窗外的蝉聚集在一起,嘶哑的声音长久不断,猖獗的噪音几乎要告诉所有人:现在是属于我的夏天。人群熙熙攘攘,路过的人和旁边的家人朋友说着什么,也许是关于天气,也许又是关于自己经历的事情。

头顶的蓝天与地面距离甚远,一朵一朵的云被清早东边升起的太阳染成粉色。天边飞机飞行喷气留下的轨迹逐渐消散,成为蓝天白云的一部分。

“听说今天会下雨。”

我接住影山飞雄传过来的球,又把球送到适合他扣球的位置。影山飞雄在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伸出胳膊扣了下去。他落地的时候,球也落了下来。

影山飞雄跟着我一起坐到了地上,他看着天空的边缘,层层叠叠的云已经开始取代一开始的样子。但太阳照得整个世界都在发烫,他有些不解:“看上去天气明明很好。”

我看着自己一到夏天就有些发黑的胳膊,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说:“我们下次去体育馆吧,要晒黑了。”

影山点点头,表示赞同。

有的时候我面对他这幅样子总会觉得有些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否正确,也不知道他的意见和我是否一致。但既然他没有拒绝,那么也许我的建议就是他需要的。

就像我没有拒绝过要跟他一起一样,他也没有拒绝我。

我们并肩坐在那片熟悉的草地上,不远处的河川平稳地留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就像前几个夏日的雨天在不知不觉间穿梭了时间。

我们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天边的云从白色被染成粉色,又被最后一抹阳光照得火红。因为体力跟不上已经抽条长高的影山,我喘着气,大有不多休息一段时间就不起来的架势。

影山飞雄往我所在的方向挪动了些许距离,我侧过头想看他,但他一直目视着前方,眼睛看着更远处的东西——就像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时一样。

我也顺着不知不觉吹来的风,再次望向远方。

“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我轻轻说:“我现在真的好喜欢排球。”

影山飞雄也学着我的音量,“嗯”了一声,我却总觉得他勾起了嘴角。

晚上回到家,我学着影山飞雄之前告诉我的,躺在床上抛球。

那颗来自初次见面的夏天的排球,承载着我不明所以的情绪,也承载着新交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的记忆。我们人生的轨迹在夏天建立了平行线,相似但不重合,并肩前行的这段时间让我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像排球,有的时候高高飞起,有的时候又会以各种方式失去本来应该到达的位置。

我的思绪停滞,手中的排球也落下。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迷茫,也不知道自己既激动又落寞的情绪从何而来。在球砸到脸的前一秒,我把头转了过去,勉强才躲开。

我双手拿起排球,把它放到专属于它的那片区域,转身走向窗边——外面的灯光几乎都熄灭,宫城县乡下的灯向来不会保持明亮到晚于睡觉的时间。努力踮起脚尖,我想看看自己眼睛可以看到的最远的地方。

视线的尽头是蓝天,是远处的地平线。

下午出现的晚霞早就消失,云也在深空之中隐身。说好的雨并没有出现,炎热的温度缠着风,让夏天本就燥热的心踏进了几乎要燃烧的临界点。

我叹了口气,把灯关掉,又回到床上躺下。

我突然开始喜欢排球。

这项运动潜移默化间,像我已然接受了聒噪的蝉鸣一样,贯穿了我整个夏天。

暑假过后,我开始拜托家里人跟我一起去参加有关排球的活动,我开始不再寄希望于和影山每周相处的那一丁点时间。

那天的晚霞和排球飞来的痕迹一起刻进了我的记忆,我尝试去复刻那个场景,又在把排球推向最高点的时候转变心思,稳稳接住,重复这一动作。

指尖触碰到球面的时候,已经锁定的记忆突然在眼前重现。我不明白吸引我的究竟是人还是这项运动,但是我突然开始喜欢排球。

影山飞雄在我人生中不能和任何人混为一谈,而排球的意义同样是独一无二。

室内排球馆的灯甚至比阳光还要晃眼,但不知不觉间我也习惯了独属于这里的光线。

球网一如既往地立在那里,来来往往的熟悉的陌生的人驻足又离开,不一样的运动种类和不一样的口号交织在一起。飞起来的,跑起来的,投起来的,全部成为了名为“奋斗”的场景的一部分。

也是来到这里我才发现,我在这项运动上并没有天分。

如果说和影山飞雄一起打球是入了门,那么接下来和同社团的女孩们一起练习的日子则是让我踏入了一个我无法想象的世界。

回到家附近一起练习的时候,影山依旧是站在我的面前,但我一直看到的都是他的背影。他接住球,他走到二传的位置,他把球送到各种地方,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认知。

明明是在他的影响下开始接触排球的,明明我也知道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和排球相处,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没有比排球更重要的东西。

但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寂寞?

04.

“接得好!”

又一次把球垫了起来,队友从一旁冲了过去,断断续续的球终于练了起来,我和她们人生的轨迹终于有了重合点。

像我和影山飞雄相遇,明明只是路过却选自一起把排球抛到对方面前一样。我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要做的事,忘记了一切,只是在无形之中被人和实物吸引,然后选择了最具象化的事物,专注地把自己的感情投入进去。

这场练习结束,我才发现出口处背着书包的影山飞雄一直站在那里等我。

我对他摆了摆手,跟大家告别以后收拾好东西马上离开。体育馆门口黑色头发的少年看着公告栏上比赛通知的纸张,努力读着,见我过来,开口问:“这个字你认识吗?”

我把头探过去,又摇了摇头:“只会读,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们一起离开,像那天坐在草地上一样并着肩。但时间的推移让两个肩膀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差距,只是这个时间的我们谁都没能察觉。

“我好像在打排球上并没有什么天分。”我想着今天一开始的表现,有些难过地拽了拽影山的书包带子。

影山飞雄扭过头看着我,他的眼睛所传达出来的情绪永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丰富得多,他认真地反驳我的话:“很厉害,你现在接球已经稳起来了。”

只要多练习就好了——这是我们当时谁都没能说出口的话。

从那以后,我们从十岁那年开始约定好的每周的练习日变成了影山飞雄对我单方面的虐杀。

他已经察觉我的疲惫和退缩,偶尔会打过来几个几乎是送到我可以接住位置的球。

影山飞雄是什么?

影山飞雄不仅是排球的天才,更是我身边练习它最多的人。会送来这样的球的原因不言而喻,我有些生气地把球打了回去,排球飞向高处,我想说的话也被它带到影山面前:“不要放水照顾我。”

我以为影山会很冷静地跟我说他的出发点,又或者会让我去休息他自己练习,但没想到我听到了这样的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哭啊!”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察觉到我的泪水早就在自己没发觉的时候落了满面,不知道是不服输还是难以接受,负面情绪几乎要把我压垮。我以为他会走到另一边自己练习,但他把手帕递到了我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就像我们平时休息的时候一样,坐在我的身边。

时间过得太快,影山飞雄已经可以是我想靠过去便能靠近的存在。我不客气地用他的手帕擦掉眼泪,几次开口都难以发出清楚的音节,最后破罐子破摔,干脆屈膝,把胳膊放上去,给脸形成一个可以放下整理情绪的小小空间。

我不知道旁边的影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看见我哭的时候是否握紧了拳,更不知道自己这幅莫名其妙的样子会不会被他这样的“天才”理解。可是我不想用天才来形容他的,他明明比我努力多了。

但是也是这样的他,选择和我保持了同样的姿势,让我靠了过去,给了我可以哭的勇气。

“我下次一定会拼尽全力的,你不要哭了……”

我深呼吸,想像平时一样反驳他,却觉得这幅局面明明是自己造成的。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了一个沉默的“嗯。”

我抬起头,看向体育馆高处的窗户,看着再次降临这片土地的晚霞。

“走吧飞雄,该回家了。”

05.

我和影山飞雄都选择了县内排球强校北川第一中学。

但再强的学校必然也有侧重点,比如男子排球部一直是县内种子队,所以影山飞雄训练的行程安排向来比我要多一些。

初中三年对我们来说既是排球生涯的重要节点,同样是迈向不同道路的分叉口。初二那年,已经毕业的及川学长从青叶城西回到北川第一,向新的三年级的学长学姐们介绍青叶城西的排球部。

已经是排球部主力的我们当然是青叶城西招生老师主要联系的对象,我看到影山飞雄被单独叫走,紧接着在队内担任接应位置的我也被另一位老师喊了过去。

“你要去青叶城西吗?”我们回来以后,影山飞雄问我。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去。”

又是一年夏天,固定在我们生命中的休息日约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习惯,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我们都会在体育馆或者家附近的空地见面。

对于初中的我而言,当时我和影山认识的时间长度也仅仅是长于其他的同学而已,但他早就在我生命中留下了重要的痕迹,甚至在我没察觉到的时候改变了我生命的轨迹。

滴答滴答的雨终于按照天气预报准时到来,被欺骗过多次已经随时带着雨伞的我感觉自己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那个陪伴了我们很久的排球也从崭新变得出现划痕,出现摩擦的印记,一点一点地以自身变成了时间的具象化。

我把刚擦干净的球放进包里,扭过头去另一边收拾东西的影山飞雄。

他手里那个和我如出一辙的球同样被他擦得干干净净,散在地上的东西也被收进了包里,只有那个我几乎每次和他见面都会见到的排球日记本换了一个又一个。

会成为“二传手”,是因为这是支配球,甚至可以组织进攻支配全场的位置。对于影山来说是这样,那对我呢?我也只是想尽可能地看到高处的风景,看到高于网的位置的顶端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以我才在被认可接球以后拼尽全力地起跳。

你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由分说地出现在我面前,又永远走在我的前面。他以欺骗的姿态邀请我踏入他的世界,却在我忍不住想看着他的背影的时候把我拉到他的身旁。可是我早就清楚,我们不能平行前进。

“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东西的影山突然站到我面前,他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过神来。在脑内过了一边刚刚的场景后,我头一次萌生出了不能对他说实话的念头。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飞雄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被我喊了名字的少年点头,说:“好了,回家吧。”

我看着外面砸到地上的雨,在确认我们两个人都有伞后,决定学他把包背到侧面。没想到就在我摘下一边的肩带准备换方向的时候,影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感受到他的体温从触碰的皮肤传了过来,紧接着的动作则是他把背包拿走,挂到了另一边的肩膀。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之间生理上的差别了。

半路出家的“幼驯染”设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说普通也不够普通,明明是互相帮忙搭伴练习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个子不够高也不够有天分的我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他甩到了身后。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因为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感到寂寞了。

“我们打一把伞吧。”他对我说。

我没有拒绝,说实话我也不想拒绝。刚刚擦过皮肤的体温没有消失,并肩前行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让已经被我忘记的细节又重新回到了伞下。雨幕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水的隔绝让声音都显得不是十分清晰。

我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退缩和软弱,可是每次我后退的时候,影山总会莫名其妙地走到我的面前,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询问我为什么没有跟上来。

“我最近还在练习跳发,及川学长真的很厉害。”

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话题,但无关紧要,一起回家的路上除了闲聊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我“嗯”了一声,顿了顿,说:“你也很厉害,不是偶尔也会成功吗?”

他扭过头看着我,我看到的是与平时的冷静不同的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灰蒙蒙的水果被水清洗过后反着光带着水滴的样子,整个人都像被渡了一层滤镜。我有些承受不住他直愣愣的眼神,不可避免地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眼睛。

06.

我们像是夏天最极端的两种天气。

总有人说,影山君不爱说话,影山君看起来很凶。但实际上我心里很清楚,他才是我们之中那个代表着盛夏的晴天的人。

从不遮掩的感情和直接的表达,不善言辞却总是一针见血地说出细节上被他人忽视的东西。有人不愿意承受这样的光,有人会避免这样的天气,更有人会心烦意乱。可是阳光对于雨天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的人生总是被蒙了一层灰色的雾,得过且过的日子就这样积累着。水汽潮湿,深入骨髓的感觉让我总是不由之主地追逐各种不一样的干燥的光亮。是影山飞雄把他自己和排球一起带入了我的生命。每次看到他已经成型技术和一次又一次的练习成功,我也会去想: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这样有天分的人。

可是影山飞雄身上永远是九十九的努力,百分之一的天分在这个阶段已经显得无关紧要。他人生的高度永远在他自己的把控之中。

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是我的话又会怎么样?

我是夏天的雨,是沉闷的空气,是阴暗时刻积累的云雨。

我是一个需要阳光把我的世界照亮、需要其他事物为我带来色彩的人。人生的轨迹总会在夏天被重新打磨,我和影山飞雄生命轨迹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在重合又微妙地分离。

“明天如果不下雨的话,还出来吗?”

背着两个人的包又主动打着伞的影山飞雄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我没察觉到他一直注视着我的眼睛,只是听到他巧妙地延续了我们回家路上的话题。

我有些犹豫,“下雨的话……”

“下雨的话就在家附近。”

这已经不是影山飞雄把我从雨天的负面情绪中拉出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心理的活动到底有多少被摆在了明面上,但就像我了解影山飞雄一样,也许他也了解我。

我们在伞下,少年举起没拿伞的另一只手,指着远处的桥。下面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河川,旁边是有空我就回去坐着抛球的草地。

“雨停了再一起去那里看一次吧,红色的云。”影山飞雄说。

“是晚霞啦。”我回答。

这一年发生的事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能被称得上是约定的“一起去看晚霞”也被更多的正事取代。我抱着近似“退缩”的想法加入了新山女子高校的排球部,迷茫得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从前的我可以随时喊影山飞雄出来商量,可以问他我应该怎样解决,可以求他帮我练习。但是我们都长大了,我们的人生并不像前面十几年一样平和又安稳。只有失去了更多东西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被抛弃是多么的痛苦。

高一这一年,我和影山飞雄第一次见面是IH县预赛。

“好久不见!”

在我寻找队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面,影山好像又长高了些,我举起手,没想到他凑到我面前,不甚熟练地和我击了个掌。

我有些惊讶:“诶!!”

明明是他主动做出的行动,现在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发,显得有些局促,说:“我们队里的前辈们都会这样,所以看到熟悉的人我就不自觉地举起了手。”

压在心头的乌云逐渐散去,背向而驰的人也许在某个瞬间会绕路回到原位,只为了看这一刻的不足为奇的变化。一阵雨或者一阵风,一切微小的元素都能产生巨大的影响,那么影山飞雄呢,他的出现代表了什么?

影山飞雄站在原地,我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整理了一下队服外套,一套动作后,他问:“你们下一场比赛是不是也快进行了?”

我点点头:“你们已经结束了吧。我是替补哦,来了也不一定会看到我上场的。”

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向他说着我的现状,主攻有天内前辈,队内的强者更是比比皆是。在高一这一年就挤进替补队伍的我某种意义上也是拼尽了全力,在天赋和生理优势之前,努力又变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影山看着我的眼睛,突然正色道:“那我也会去看的。站在场上就是有了机会,你很厉害,很努力,所以,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自己。”

我想继续用开玩笑的语气翻过这段对话,可是我的身体却最先作出了判断——我被他戳中了心思。

我呆在原地,他也不曾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在赛场上从未出现过的平静温和的眼神落到了我的身上,我想逃离,可是“不舍”的情绪取代了其他念头。我只能站在原地,拼命抿嘴克制情绪,生怕会有什么东西从眼里流出来。

良久,我才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一个比我高了一大截的人。

“要赢啊!”我对他说。

在紧张的气氛中,我们的比赛也接二连三地开始。这轮比赛上,新山女子因为一传接球出问题而喊了暂停,从小就和影山一起互相传球的我突然发挥了用处。

我被教练喊过去,热身,举着牌子跟队友交换。

突如其来的机会和他人的信任同时形成了一只巨大且无形的手,把还在犹豫的我推到了这方球场之上。

“传得好”,还有“我来接”,我的眼里口中只留下了这两个词。少有的上场机会被我抓住,一个又一个球被送上了高处。

球被接起来,我传到二传手的位置,二传传给其他队友,扣球,直接落到对方界内。

第三局,我们的比分率到达赛点后又连续拿下一分,转危为安,甚至拿下比赛。

“你很厉害,不要那样说自己。”

那是我爱上影山飞雄的瞬间吗?

我不知道。

但那一定是我通过他重新爱上排球的瞬间。

07.

人生重新拥有目标后就应该朝着实现它的方向奋斗。

但没有特殊天分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的基因似乎也给我开了一个玩笑——升上高中后我再也没有长高一厘米。

纵然一米六多的个子在日本这片土地上已经不算矮,但我的个子又太矮,它满足不了我不服输的想法,更满足不了我想追上前面那个人背影的想法。

IH大赛后,我因为平稳的一传受到了教练的重视,在遇到攻击力强的选手时,我也是队里首发的首要人选。一次又一次地弯腰向前,一次又一次地把胳膊并拢,又把飞过来的排球送到其他地方,让这场比赛得以延续。我不止一次地想,我的优势又是什么呢?

体育竞技太残酷了,不是有天分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周出来打球吗?”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我没想到是影山发来的消息。

我隔着屏幕对着他的邮件点了点头,把这个动作进行完我才意识到他必然是看不到。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跟天然呆相处得多了偶尔也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我勾起嘴角,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从郁闷的情绪中走出来了一半。

“好呀。”我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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