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李奉春长得不合那狐妖心意还是见他敦厚好欺负,那狐妖放着侯府人不动,反而往他肩头来了一爪,险些给他刚长了点健硕肌肉的胳膊撕下来。
哼。
漆泥玉那冷心冷肺的妖女。
他血都要飚出二里地她还却只顾着雇主!
……眼里从来没有旁人身家性命这一说,为了除妖挣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是早便知道她这副不讲人情的的德行吗?!
“嘶——”
李奉春在浴桶内气愤地狠砸了一拳水面,却不慎拉扯到伤处,当即痛到蹙紧眉头。
越想越气,肩头的灼烧感更是火上浇油,李奉春眼尾弥漫上微薄恨意,咬着牙吸吸鼻子,后悔起不该这么早就巴巴跑回来。
该让她长长记性。
“要不是还没本事离了她……小爷早就先一剑捅穿她再亡命天涯了!”
可惜这话只能压在舌底说给自己听。
幸而那妖女有点操守,这种时候不会用那些杀千刀的窃听符偷听少年私语。
憋着一股闷气在木屋磨磨蹭蹭了近半个时辰。
直到天边云色晕红,嘈杂声音次第消减,李奉春才穿好衣服,沿着仍淋漓落雨的廊下往主屋走。
湿透的发尾晕湿银绿薄衫,沉甸甸裹在身上,同样沉重的还有李奉春如油烤煎的心情,满心忐忑地站在房门前,抬起的手叩下去也不是,落下来更不是。
直觉告诉他,今日漆泥玉是有些生气的。
要如何哄她又是个苦差事。
依着这妖女骄奢淫逸的脾性,免不得叫他大出血搜罗些天潢贵胄才用得的金贵物件儿来伺候,才能顺了心气儿给他个好脸色。
也不知哪里染的坏毛病,不看看那些东西是她个平头草民能碰的吗?
……
爱用些掉脑袋的东西就用吧。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个又受伤又受委屈的生气也就罢了,漆泥玉生哪门子气呢?
李奉春沉重地冥思苦想。
难不成是他说不要她管,这妖女伤心了?
……
天尊,他当真只是说句气话,她怎么好赖话都听不出。
即便是他不对,不该说这样没分寸的气话,那她哪怕稍稍放下点架子哄他一句半句呢?
天大的事儿不也就过去了吗?
……
妖女的嘴比她捉妖的本事还硬。
李奉春站在门口想了半晌,最后被自己臆想中温柔小意的妖女惊出浑身鸡皮疙瘩。
罢了。
指望那无恶不作的妖女因为他一句话伤心,倒不如说是因为没活捉了那作祟的狐妖才生气。
房间内。
漆泥玉无语地斜倚在紫檀木打的二进拔步床内,一手拢着银丝炭火炉,一手端了杯滚烫的紫笋茶,仰头囫囵吞下肚后听着脑海里那古怪声音报数。
“目标人物李奉春,当前好感度-98,请宿主再接再厉。”
“伺候他沐浴喝姜茶,好感度就涨了两个数?”
漆泥玉喃喃,略有些嫌弃地看着门外不停晃动的影子。
“还真是肉包子打狗。”
李奉春正踌躇着,刚费心将自己哄好,正推门往里迈腿呢,一盏花了大价钱买来伺候漆泥玉的白玉雕花杯便飞了出来,滚烫茶水溅在他脚边,直将人吓得缩了回去。
“漆泥玉你又发哪门子疯?!”
“去侯府,将这东西拿给赵二。”
一个巴掌大的荷包砸进李奉春怀中,不知里面包了什么,李奉春痛到面目狰狞一瞬,咬牙切齿道:“上午从侯府出来你怎的不说,要拿什么遣我回来拿便是,侯府为你准备的暖房比这破地方热上好几倍,你待在那等我不是更好?”
漆泥玉声音顿了一瞬,再次响起时仍是熟悉的散漫讥讽。
“我乐意,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了?”
“……”李奉春无言地点点头,彻底被她气笑了。
“得,为你好还得被你呛两句,这驴脾气更胜当年。”
真是,白瞎体谅她这大夏天裹棉被的废物身子!
少年气愤转身,顾不得暴雨依旧肆虐,闷头就要往外冲。
伞竟也不打算带。
“等等!”
李奉春并未回头,身子却被一顶青绿色雨伞纳入阴影下。
漆泥玉冬裘熏过香,熟悉的味道溢满伞下狭窄领域,沁入少年郎本就受气的心脏,再度无端升起三分火气。
“还管我干什么?”
“谁管你了,回来路上帮我带城西糕点铺的油酥点心,揣在怀里莫要叫它凉了。”
漆泥玉嗤笑一声,被滚烫茶水烫到微微泛红的指尖扯了扯李奉春垂落在脑后的发带,疏懒抬眼,意味深长。
“可听仔细了?”
“……就会指使我。”
李奉春板着唇角,头也不回地夺下漆泥玉手中伞柄,一头扎进了密织的雨丝。
直到少年身影远离视线,漆泥玉方才不再忍耐胸口浊闷。一口冰凉的瘀血自口中涌出,溅落在廊下,瞬间就被暴雨稀释。
“咳咳……咳咳咳……”
指尖捏着静安王那封更贴,漆泥玉摩挲过那三字署名。
李延霆。
呵。
拭去唇边暗沉发乌的血渍,漆泥玉冲无人的院落缓声笑笑。
“我阿弟去给赵煜送定魂符去了,阁下,应可现身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