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史自然也知晓了京城的消息,犹豫着正要说出口,就看见了梁容含泪的眼睛,又心中有愧、低头不言。
“我…不知道。”
可那样明显隐瞒的神情,谢明和梁容都猜出了。
梁容一瞬间仿佛听不见外面的声音,骤然间沉重的压力压在胸前,每次呼吸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眼眶里泪水控制不住的溢出,但却感受不到眼泪流在脸上的触感,此刻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要尽快回到京城去,回到梁府,回到父母身边……
见梁容神色恍惚,谢明忙去扶着她,却在靠近她时被推到一边,紧接着就看见梁容脚步跌撞地跑向门外。
“梁容!”谢明站稳后就立刻追了出去,现在外面形势危急,万不能让梁容一人在外,果然刚一追出门,就看见一队人闯入客栈,正向客栈老板询问手里的两张画像。
与副史一前一后来此,应是为了那道通缉的密令。
谢明顾不得其他,只是三步并作两步抓住梁容,梁容本能的挣扎,谢明只好先将她带回了屋内,将门关上后慢慢抚平她心中的慌动,为了防止梁容大声反抗惊呼出声,谢明还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即便动作十分迅速,楼上的异样还是吸引了楼下人的注意力,谢明听到外面和掌柜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继而是故意放缓的脚步声,而这脚步声已经一步步踏上了楼,怀中的梁容虽已冷静下来,止不住的眼泪还是淌湿了谢明的手。
“他们已经追来了?”看着这般形势,好友已然猜出了,或许是出于愧疚,抑或是报谢明对自己仕途的知遇之恩,他沉思后说道。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快速从城北田垄的一处小路出城,保重。”
副史此举若被发现,下场可想而知,可不等谢明阻止,他就出了门,正好遇上前来搜寻的那队人。
副史在门外周旋了好久,才让劝服士兵随自己离开。谢明直到外面的声音听不见了,缓缓放开梁容,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在她面前俯身,理顺她刚刚因挣扎而被拨乱的鬓前碎发和略皱的衣衫,用袖子擦干她脸上的泪水。
“我想回家。”本已经收好情绪的梁容此话一出,立刻又眼眶湿红。
谢明一如方才擦干她的泪水,却也跟着鼻头一酸,紧锁着眉忍住憋红的眼眶,心疼的看着梁容,若不是因着安国舅和自己的关系,也不会牵连梁府,更不会让她这般委屈……
“我帮你。”谢明颤颤巍巍的开口,“我帮你,我们现在就回去,我一定让你安全回到你父母身边。”
梦中的两人虽每天的日子舒适逸然,但终日待在这小山村里也会无聊,毕竟村子就这么大,每寸土地早就熟悉的和自己家一样了,但每次当他们想离开时总会发生意外。
不是大雨大涝淹没了出村的石桥,就是大雾封山,狂风骤起。一日,两人聚在一起时便聊到了此事。
“或许是巧合吧?”方忆看向如今的庭院艳阳高照,春和景明,天上万里无云,是十足十的好日子。
“可是。”谢舒突然说道,“若我现在想出村——”
话还未讲完,便不知何处飘来云彩,且越聚越多,大有暴雨的趋势,小院之中也起了风,与之前的阳春盛景迥然不同。
方忆看了看这诡异的天气,又看了看谢舒,计上心头:“这天就要下雨了,不如我们改天吧。”
才讲完,顷刻间风卷云舒,一切又恢复为方才一切无事时的模样。
这太不正常了,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硬闯试试看,这次他们并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告诉一个人,径直地往外走,可才走到院门,便见到谢舒的“父母”迎面过来,对他说,田地里的麦子熟了,要他两人帮忙收麦。
可这不能阻止方忆和谢舒,仍要闯出去,但他们并不对这对父母的话有什么怀疑,只是急于验证自己刚才的想法。
他二人甚至也没有意识到,此时正是春天,小麦不久前才种下,怎会顷刻间就成熟呢?
但面前的父母仍是拦住他们:“你们还是不要离开。”
“为什么?”方忆问道。
“父母”说了一大串的理由,都被两人反驳回去了,这也是一件异样的事情,平日里“父母”绝不会不支持谢舒和方忆,还尽力帮忙,这让两人慢慢对“父母也产生了怀疑,最后“父母”相视一笑,幽幽开口:
“这里不好吗?就留在这里吧。”
可这句话仿佛有魔性一般在方忆和谢舒的脑中回响,起初是一声接一声轻微的响着,后来竟交叠回响、此起彼伏。
而此时他们才看清了平日里不管如何也看不清的“父母”的模样,那本该有五官的脸上,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空白的脸皮。
“就留在这里吧。”
耳朵里还在回想着这个声音,可“父母”没有嘴,是怎么发出这个声音的?单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不觉间院墙也消失了,天也暗了下来,周围站满了平时常见的邻居,他们和那对“父母”一样,脸上没有五官,可方忆却清晰的听到他们也重复着那句一样的话。
“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吧。”
……
方忆脑袋里就像一团乱麻,像是要听着这个声音随波逐流下去,渐渐失去思考,沉入深渊中,就在在跨出一脚时,停了下来。
周围的喧闹声仿佛变得更大了,但她想起了谢舒曾教过的心诀,闭上眼睛,不去看这可怖的场面,缓缓呼吸调整心境,排斥掉周围的一切声音,沉静许久,终于找到了心中的回答。
“不——我不愿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