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中年妇人闻言,再度露出了宽厚的微笑,想必对身旁这位年轻妻子的回答十分满意。两个女人又随口聊了些没多大意义的日常话题,走进公寓楼的时候,邻居女人一拍脑门,抛出了一个邀请:
“说起来,下个礼拜天是我儿子的生日,我和孩子他爷爷商量着在家里办一个小派对。我丈夫常年在外面出差,这次就打算请朋友们来捧捧场。如果有空,您和您先生也一起来参加吧?人多了热闹。”
胡桃夹子点点头:“提前祝他生日快乐。如果工作不忙,我们会去参加派对的——对吧,巴基?”
突然被叫了名字的男人以一个有些僵硬的颔首作答。他把购物袋交还给邻居,就又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去,脸色比方才略有缓和,眉头却仍皱得很紧。
“快去哄一哄吧!”邻居女人一边在衣兜里摸索钥匙,一边冲胡桃夹子挤了挤眼睛,“明天见,希普诺夫夫人。”
胡桃夹子被对方调侃式的用词逗笑了一下:“那么再见……泽莫夫人。”
金发女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早她一步进屋的巴基已经摘掉了妨碍行动的帽子和手套,长袖外套也被脱下来挂在了衣帽架上。胡桃夹子锁上门,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看着巴基坐在一居室内唯一的一张小桌前,用泛着银光的金属手指翻开小巧的笔记本,一页一页地看过去。胡桃夹子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知道那个笔记本里都写了什么:最初,这还是她为巴基出的主意,叫他试着用纸和笔记录下回忆,或者,哪怕只是回忆中琐碎的片段。胡桃夹子明白,巴基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充实的记忆,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切身地感受过一片空白的大脑所带来的茫然。而笔尖上落下的看得见也摸的着的文字,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为牢靠的存储方式,比精英战术人形那高科技的云图还要牢靠一万倍。
人脑的自我修复能力不容小觑。胡桃夹子陪伴着巴基从纽约直到索科维亚,一路见证着他从最初那个只能从《卡萨布兰卡》配乐里寻找一些线索的失忆症患者,变得渐渐能够记起美国队长还不是美国队长时的事情——就写在他手上那个小本子里。胡桃夹子偶尔表现出好奇,他就拣一些说给她听,大部分时候是美国队长的糗事,比如为了救猫而掉进池塘,自己为了把他捞出来也弄得一身水,猫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说到这些的时候,巴基总会流露出一种轻松、怀念和悲伤共存的情绪。胡桃夹子不知道如何宽慰他,便选择了专注地倾听和安静的陪伴,然后在适当的时机递一杯水(偶尔会手误递成伏特加),看着他喝完,最后把人拉去睡觉。
给他一点时间,给他一些不受打扰的环境,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胡桃夹子如此坚信。她没有打扰巴基的回忆时光,径自从冰箱上拿过两包零食,自己打开一包吃了两口,想了想,走到巴基背后,把另一包伸到他的眼前。
“还在生气?”女人弯下腰,金色的发尾扫过金属手臂上有些褪色的红五星,“要不要吃巧克力威化?”
金属臂的主人将注意力从笔记本上的文字中移开,盯着在眼前晃个不停的威化饼干,两秒之后,十分有骨气地摇了摇头。
“你应该换个工作。”他偏转视线,仍然很不高兴地扁了扁嘴,“你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应该教训他们一顿。”看样子,巴基不仅对杂货店里议论胡桃夹子的三个男人生气,还对当时阻止自己不让他出手的胡桃夹子生气。
“你不会想要因为打架而被索科维亚警方盯上的,对吗。”身后的女人耸了耸肩,“我们不应该为此惹上麻烦。”
她说得对,一点没错,巴基也很清楚这点,但他就是很生气,在听见那三个男人聚在杂货店里讲着恶心下流的高谈阔论,甚至为此大笑的时候,怒火直接从胸中窜了起来,催着他把攥紧的拳头狠狠砸上男人肥胖的脸。他要拔下他们的舌头,扯烂他们的嘴巴,最好还能砸碎他们的脑袋,好好地把脑子里的脏东西清理干净。他们以为那女人是谁?是狙|击枪OSV-96、卡嘉·希普诺夫,是他的……是他的……他的不可替代的同伴、搭档!
“别露出那种表情,巴基。我虽然听不懂索科维亚话,可又怎么会什么也没察觉到?相信我,我可没打算委屈自己,本来已经准备好给那位店主送一件大礼……现在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在巴基出神间,胡桃夹子已经三言两句解释了几句,没等他再回答,拿着零食的那只手又往他的鼻尖前凑了凑,“好了,好了,工作的事情再说……你到底吃不吃?”
巴基突然抬起头,后脑搭上椅背,说话时嘴唇几乎能擦过女人小巧白皙的下巴:
“吃。你喂我。”
胡桃夹子被这语出惊人的回答吓了一跳,巧克力威化直接掉到了巴基身上,随后又被他捡起来塞回手中。
“天哪……你还是小孩子吗,巴恩斯先生?”
恢复记忆的同时难道还会让人的心智逆生长吗?!
胡桃夹子为突如其来的幼稚要求哑然失笑,却还是听话地撕开包装纸,捏着巧克力威化往巴基嘴边喂了一口。
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喂食的男人满足地舔了舔嘴角,像一只慵懒的猫。他嚼着嘴里的饼干,有点口齿不清地嘟囔道:
“现在是希普诺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