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在那家伙用备用线路重启这间屋子里的设备之前,我们有三分钟的时间。请不要做多余的事,先生。我有话要问你。”靠近过来的女人开了口,语气和脸色一样平静,隐隐带着点审问俘虏时该有的威胁态度,即便提问的内容涉及到自身,却仿佛在谈论毫不相干的他人那样冷淡,“过去的两年里——我的云图记录缺失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噢、上帝……你明明知道我是谁,亲爱的。你记得我。”
“获取关于你的情报并不困难,巴恩斯中士,九头蛇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显然不能令人满意,金发女人皱起眉,握着枪的那条胳膊又往前送了送,枪口碾过几根垂落的深棕色长发,在巴基的脑门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压痕。他认出那是在里约热内卢时自己遗落下来的手枪。
“我的耐心有限,先生,回答我的问题。”胡桃夹子俯下身,低头凑近仰躺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重复问道,“那两年——发生了什么?”
巴基的喉头一紧,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们现在离得很近,对方讲话时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鼻梁上,两双绿眼睛里倒映出彼此的面庞,只差毫厘便可鼻尖相抵,熟悉的气息令人不自觉地记起许多美好的回忆。然而下一秒,他恍然在额角坚硬的触感中回过神,绑住手脚的拘束带让他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送上一个拥抱。他抬着下巴,坦然地面对近在咫尺的注视。
“过去的两年……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共同生活、共同战斗。”他深吸一口气,继而眯了眯眼,唇边漏出一声轻笑,“——然后我们相爱了。”
沉默,漫长的沉默。过于安静的环境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巴基无法准确地说出过去了多久,但他猜早已不止刚刚胡桃夹子口中说的“三分钟”,然而还是不知为何,消失的佐拉仍然没有任何重新出现的端倪。似乎是注意到了这点反常,短暂陷入失神的女人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又盯着巴基看了片刻,最后动作迟缓地放下枪,用一种宛如自言自语的声音评价道:“这太荒谬了。”
“你想要知道答案,我说了。你知道我没有说谎。”巴基的视线随着眼前的那只手移动到胡桃夹子身上,“嘿,听着,宝贝,我不知道你现在的……云图里是什么情况,该死的,我不懂那些!我也理解,你肯定还有很多疑惑。但是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只要你和我走,我们一起回去……”
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被一个强硬的否定词打断:“不。”
“卡嘉!”
“我说了,不,而且别用那个不知所谓的名字叫我。”胡桃夹子好像掀起眼皮看了一下,但很快又低下头去,只在巴基的视野里留下一个冷白的下颌,“听着,先生,如果你想要……我,最好去找格里芬的指挥官,让他给IOP公司下个同款的人形订单,一切都可以按你的喜好随意定制。”
巴基瞪大眼睛,张口结舌:“你……”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你不理解吗?好吧,让我说得再明白一点:无论你的回答是不是真的,无论我相信与否、愿意与否,我都不会和你走。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命令、我的任务、我赖以为生的运行逻辑;因为你是人类,而我不是。”
她停顿一下,余光短暂地瞥过来一眼,淡漠的绿色里似乎包裹了某种神性般的悲悯,比佐拉看过来时那样生硬的冷漠更令人痛苦。他看见金发女人背光的侧脸、欲言的嘴唇,惶然预感到了接下来要从那里吐出来的词句,立刻急迫地张开嘴想要阻止。但来不及了。在他没用的声带有所行动之前,他听见一阵撕裂空气的杂音,好像断头台的刀刃从天而降,在过去与现在、回忆与未来间斩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我不可能爱你。”
她的声音很熟悉,甚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还能让人听出几分该死的温柔,犹如那天,他们躲在阿拉斯加临时基地的军械库里拥抱,接吻,流着泪倾诉爱意。她说,我爱你,我不会放弃爱你。而他不过是眨了一下眼,再抬头的时候,只看见面前的女人伸手,将卸下弹药的手枪一把拍在他胸前。
“物归原主。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
这一刻,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对方归还来的不是一把枪,而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而他被迫一动不动地目睹它在自己的胸口上渐渐失温,停止跳动。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一些应该做的事。”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这不是你……这不是你想要的,不是你愿意看见的!!求你了……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胡桃夹子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到了呆立一旁的“护士”,低头用俄语小声骂了句脏话,随即从大腿刀套上抽出匕首,没等巴基再出声,径直扎进了那个不明人形的脖子里,一击毙命。
骚动的声音在紧闭的房间外响起,与此同时到来的还有干扰者的通讯请求:“OSV,听得到吗,OSV?这个据点暴露了,立刻准备撤离。”
“收到。给我坐标,我派人去掩护。”
“哦,甜心,你真的比梦想家可靠太多了,我太喜欢你了!顺便一问,没有别的事吧?”
金发人形利落地拎起枪,抬脚一勾,“咣当”撞上了厚重的金属门,把里面持续的挣扎、喊叫和怒骂声都抛在背后。她伸手探进外套口袋,指尖触摸到宝石光滑圆润的表面,以及项链链条中间锋利的断口。
“没有。”她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