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未关,风吹动了枕边的书页,露出被红色沾染的画面。
看清的一瞬间,阮绮华瞳孔一缩——那是陆临渊在马车上看过的案卷。
陆大人畏冷,陆家的地龙烧得比别处更旺些。
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热意。
她的脚步在床前停住。
被包裹住的左手轻轻颤抖,她试探性地开口唤男人的名字,但屋内仍旧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悔意疯狂翻涌,从脚底涌上的寒气遍布了她的全身。
药箱被随意地放在脚边,她的眼睛无力地闭上,再次睁开时,她伸出了手。
即便这人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不,即便是这人已经咽了气。
她今日都得给他从阎罗殿抢回来!
“吱呀——”
“阮姑娘?”带着疑惑的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平日听着温润如春风的声音此刻像极了催命的符。
什么???
一个措手不及,阮绮华手上失力,身子重重陷入了艳红的锦被中。
空荡的锦被终于迎来了主人。
被熟悉的香气环抱的一瞬间,阮绮华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除了人鬼情未了以外,最突出的念头便是——
自己若是当即晕过去,是否是合理?
陆大人没事,好端端地出现在她身后。
但自己是为何提着药箱踹开了他的房门闯进他的“深闺”,然后像个登徒子一般掀开了他的被子自己躺了进去?
兵法有云,以不变应万变,阮绮华决定闭上眼,企图将自己的存在完全隐匿。
但陆大人听不见她的心声,不会让她如意的。
身边的软垫塌陷了下去。
此刻最不想听见的声音还是在她的耳边响起:
“阮姑娘,为何在陆某的,床上?”
后面两字似乎难以启齿,不过不像是因为羞涩,好像是因为对方在憋笑。
短短几息时间,阮绮华却恍然觉得过了数十载。
算了。
她在心中祈求了无数神佛确认无果以后,终于认命地从满目刺眼的红中抬起了脸。
“大人,我方才跌倒了。”
阮绮华一直不理解话本中的人为何会扯些明显不符合常理的谎。但此刻她领悟了。
破罐子破摔,她也不理会对方明显不信任的神情,颇为自然地从床榻上坐起了身。
斜斜倚着床柱,用仅剩的完好的右手随意将衣服拢了拢,然后露出一副“信不信我都是这般”的神情来。
“......”“那这是?”陆临渊瞥了眼脚边的药箱。
“噢,今日的汤药在提盒里,我方才走得急,带错了,一会儿唤下人给大人送来。”
屋内的空气一时凝固,但短短两日已经经历大风大浪的阮绮华已经能够泰然自若。
甚至就着姿势开启了新的话题:“不知陆大人对京城各位大人的婚配情况有无了解?”
“你指的是?”
“季赫楚。”
提起此人,陆临渊周身的气息一变,凌厉化作尖刺,几乎要变成实质。
但阮绮华的神情却非常自然,不像是说起前一日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仇人,而像是说起一位无关紧要的人。
陆临渊深深看她一眼,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掩藏的情绪。
未果,他嗓音低沉地开了口:“暂无公开的婚配。但坊间传闻,他的母亲曾与柳尚书的夫人是手帕交,他尚未出世,便给他定下了同柳家的亲事。”
“柳家,柳如霜?”阮绮华的疑问中带有惊讶,这二人似乎只是表兄妹关系。
“不,是柳家大小姐,柳惊鸿。”
见阮绮华脸上的疑惑更加浓重,陆临渊接着开口解释道:“柳如霜,柳二小姐,她的母亲曾是柳春明府上一个普通的贵妾。与季家定下婚约的是柳家大小姐的母亲,元氏。”
元氏?
阮绮华一直听闻众人称柳如霜为柳二小姐,倒是确实一直未曾想过,她的上面是何人。
“那柳家大小姐与元氏此时在何处?为何不见人影?”
“皆已去世。”
陆临渊的声线平稳,他并不意外于阮绮华的神情。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阮绮华也能猜到一二。
宠妾灭妻,这是昏聩权贵们常用的戏码。
手中的权力与金钱会随着仕途水涨船高,但当年十里红妆求娶的意中人只会随着时间容颜不再。
“大人!”
院门被大力推开,有人脚下生风径直闯了进来。一个晃神,直挺挺站在了里屋门口。
“你,您,你们?”
李一彦的嘴唇开始颤抖,眼睛因不可置信而瞪大。
阮绮华一个猛劲想要站起来,却因坐得太靠里,一时间动作不能,反倒将衣物蹭乱了几分。
走得急没擦干的长发在方才的摩擦中被擦得乱翘。
李一彦左脚绊右脚,原地转身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稳住身形后一步不停地向外奔,脸上的惊恐不亚于见了鬼。